杨伊失恋了,不过还好,她没有多么喜欢那个男生,所以并没有体会到传说中撕心裂肺的感觉。
尽管这是杨伊的初恋。
杨伊和他是因为一句话认识的。那天杨伊随手翻着贴吧,看到有人发出朱生豪的一句情话:“我们都是世上多余的人,但至少我们对于彼此都是世界最重要的人”,顺手就在楼下回复了他最有名的那句“醒来觉得甚是爱你”。没过多久,收到一条回复:“在不同的遭遇里我发现你的瞬间,有种不可言说的温柔直觉”,杨伊心头一动,这是她最近一直在循环的歌,她怀着一种莫名的心绪唱了这一句,回复了过去。
杨伊等了很久,收到一条私信,简单的写着几个字:“是我。微信”,后面连着一串号码。杨伊说不清自己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但当她看到“是我”两个字的时候,她很确定自己的心动。这两个字带给杨伊的感觉,像是一种不必多言的默契,又像是久别重逢的盛邀。杨伊心想:“这样加上陌生人的微信,会不会显得很草率很随便?可他这样也很草率很随便了啊,算了算了,就当交个朋友。”
深呼吸之后,杨伊在手机上输入那串号码,又急急忙忙地换了一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头像。验证很快通过,杨伊有点窃喜。她怀着心思在验证消息上写“是我”,现在完全可以说明,对方知道她是谁。很快有消息过来:“嗨,你好!”,杨伊也回:“嗨,你好!”
对方突然发过来一条长长的语音,杨伊手忙脚乱的翻找耳机,赶紧连在手机上,小心翼翼的点开,是他唱的那句“在不同的遭遇里我发现你的瞬间,有种不可言说的温柔直觉”。杨伊心想:“声音很好听呢”,过一会回他:“你一般都听谁的歌呀?”,“就随便听听,偏爱老歌多一点吧。”“我也是诶!”杨伊赶紧去看自己的歌单,把新近很火的歌删了个干净,在带有“老歌”关键词的歌单里挑了几首听过的点了红心。她有些心虚的做完这些,却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太想遇到一个相像又可以不话不谈的人了,哪怕是改变自己。
她开始频繁地向对方推荐歌曲,对方也常常推荐给她。可不管是哪一首,她都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但每次都会说:“哇哇哇,好好听啊!”杨伊很擅长装作开心,甚至装作雀跃,她知道不会有人喜欢丧气满满的人。
没过几天,在一个普通的聊天的夜里,对方说:“如果我现在表白,你会不会答应我?”杨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从来没有被表白过,也从来没有表白过。她试着回:“那你要怎么表白呢?”说完就把脸捂在了被子里。在觉得快要透不过气的时候,杨伊伸手去摸刚才放在枕边的手机,对方发来的是:“我们都是世上多余的人,但至少我们对于彼此都是世界最重要的人”。杨伊觉得这一刻自己是真的很开心很雀跃,回道:“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杨伊喜欢这种别人看来不知所云,但两个人都明白对方心意的感觉。她在心里不断轻轻念着:“我男朋友。我男朋友!我男朋友?我男朋友~我—男—朋—友—”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把这四个字连起来念,心想或许以后可以作为一个纪念日好好庆祝。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们每天互道早安,晚安,杨伊开始向他诉说生活中的种种琐碎,抱怨细小的不满。杨伊觉得每过一天,自己就向他多坦诚一分,他们更加亲近了一分,对他的喜欢也增加了一分。但也只持续了一个月。仅仅一个月而已。
他突然对杨伊说:“你觉得,我们真的在恋爱吗?我真的体会不到恋爱的感觉。”杨伊觉得很诧异:“我们这些天,不是在恋爱吗?”“可是,我们每天都是在说与恋爱无关的事,我说我喜欢你,你也说喜欢我,可我不会觉得心动。”“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是你先对我表白,说想和我在一起的吗?”“我当时觉得我们很契合,觉得你很可爱,可现在你好像没有当初那么可爱了,我们也没那么契合了。”杨伊没有恋爱过,不懂什么是“恋爱的感觉”,但她想她明白他的意思。他说:“那么,再见。”杨伊也回:“那么,再见。”又问:“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他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杨伊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甚至还没来及知道对方的名字。杨伊不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悲伤难过,她想可能是因为还不够喜欢吧。她只是觉得有些委屈,她很努力的在迎合对方了,为什么还是得不到肯定呢。
她很久都没能睡着,天快亮了才勉强有了些许睡意。一觉竟睡到了下午,手机突然响起来,迷迷糊糊中杨伊心里还怀有一丝侥幸,想着或许是他吧。等到拿起手机,才发现是方世臣——自己的初中同学。“喂,出来玩啊,我请你吃饭!”方世臣好像永远一副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去,不想动。”杨伊没有骗他,这一刻真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门口杨国福麻辣烫,我等你啊!”杨伊只好起床,换了衣服就出了门。
见到方世臣的时候,杨伊还不怎么清醒,但远远地就看到他一直冲着自己招手,想认不出都难。方世臣一见到杨伊的身影,就走几步迎上去,抓着她的手腕走进了店里。等到两人落座,方世臣迫不及待的说:“杨伊,这次的数学竞赛,我拿了一等奖诶!是不是很棒?”杨伊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微笑起来:“对!你很棒!你超棒!”说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意又渐渐消失。
方世臣有些无措的问:“杨伊,怎么了?你怎么了?”杨伊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方世臣,当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我是个连草稿纸也要工工整整地写的,嗯,好学生。可你看现在,我每天提到学习就头疼,你连数学,数学好难哦,”她又笑起来:“数学竞赛都能拿一等奖呢。”他们初一是隔壁班,无意中相识;初二分在一个班,幸运的同桌一年;初三分开,高中考到同一所,连大学也神奇的考到了一起。就像杨伊所说,她越来越消沉堕落,他却日益变得优秀。时间果然,什么都可以改变呢。
没等方世臣接话,杨伊又说:“方世臣,我失恋了。”听过所有的来龙去脉后,方世臣没头没脑的来了句:“杨伊,上大学了,你爸妈允许你恋爱了吧?”“杨伊,我喜欢你。当年我就喜欢你了,但你一看就是那种不可能早恋的人,我就一直没有告诉你。杨伊,我的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你,我一点一点变得更好,也都是为了你。我喜欢你,可我担心你不会喜欢我,所以我尽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杨伊,你可不可以,和我交往?”
话音刚落,麻辣烫上了桌。杨伊还没有从方世臣的话中回过神,方世臣拿起一双筷子递给她,说:“先吃东西吧。”杨伊愣愣地接过,把脸埋在面前的雾气中。突然的沉默让方世臣有点不适应,他们两人间很少有沉默的时候。方世臣刚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种尴尬,就听见杨伊的声音:“方世臣,在这之前,我没有恋爱过。”“我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恋爱的感觉。”“我知道。”“我不好看。”“我知道。”“我有点胖。”“我知道。”“我一点都不乐观。”“我知道。”“我平时很麻烦。”“我知道。”“我不喜欢只听老歌。”“我知道。”“我一点都不可爱。”“你很可爱。”
杨伊没有抬头,方世臣也没有抬头。两个人看着碗里的麻辣烫完成了这次重要对话。“杨伊,那个……”“你叫十遍我的名字。”“为什么,呃,那好吧。杨伊,杨伊,杨伊,杨伊,杨伊,杨伊,杨伊,杨伊,杨伊,杨伊!”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喊。“方世臣,给我买瓶可乐吧!”“怎么突然要喝可乐,原来不是嫌糖分太高都不喝……”“真是,啰里啰嗦。这是你作为男朋友的义务!”
别人喊杨伊的名字,重音都在“伊”,唯独方世臣,重音在“杨”,念“伊”的时候反而是轻轻地。杨伊喜欢听他这样叫她的名字。
方世臣直接拉起杨伊的手:“走走走,买可乐!”杨伊看着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第一次觉得,原来人的心跳是可以达到这么快的。身边的男生还在絮絮叨叨:“你那算什么初恋,面都没见过,名字都不知道,连恋都算不上。我,我才是你的初恋!当然,你,你也是我的初恋……”
杨伊望着方世臣有点害羞的侧脸,恍然明白,总会有人喜欢你原本的样子,不需要作出任何的改变,也不需要任何的迎合。你就是你,总会有人喜欢你,喜欢最日常最特别的你。
“那个,月色真美啊!”
“天还亮着呢大哥!不过今晚,要一起去看月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