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跛子最开始不叫刘跛子,只是连他自己也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就连从外地来的商旅都知道他叫跛子,因为他确实是个跛子,一瘸一瘸的有点滑稽。跛子今年二十岁,一般情况下,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能追着兔子跑了,可惜他算不上一般情况。
“哎,跛子,来两张饼。”“好勒,刘婶你拿好,四文钱,谢谢!”跛子每天的工作就是从家里挑一旦子出来叫卖,身材瘦小,一瘸一拐的他简直是另一个版本的武大郎,他家里确实也有一个二郎,只是却没有武二郎的威武,长得白白净净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整天在家无所事事,老两口却宠爱得紧。估计是对老大太过失望,所以刘二郎有一个名字,叫刘壮。
二
“卖炊饼勒,好吃不腻哦”,跛子挑着担子继续叫卖着,他的声音清脆明亮,竟有些好听,估计这就是他的饼总能卖得完的原因吧,只是今天有点不一样了,到了傍晚还剩那么一摞,跛子不敢松懈,这是他一大家子的大半收入,要是没卖完就回家,他那爱呛烟枪的爹就会砸吧砸吧嘴止不住的哎声叹气,他那絮絮叨叨的娘就会一个劲的骂骂咧咧,还有他那白净的弟弟,算了不提也好,那就是个天塌不惊的主。
跛子继续往前走,来到一户小院,他记得这家里就住着一个人,是个寡妇,他丈夫前几年被征了兵去,就再也没回来,也没回过信,所以这镇上的人都说她是寡妇,只有她自己还坚信她丈夫还活着。这寡妇姓李,是别的镇上的人,长得挺漂亮的,跛子见过几次,对她那雪白的皮肤印象颇为深刻。
跛子看见几个人趴在院墙上,使劲得往里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也管不了这么多,只顾着自己的炊饼,傻笑了一下便扯开嗓子喊道“来几张饼不。”哪成想吓得那几个人从墙上滚了下来,一脸的窘迫,院子里也传来一个粗糙的声音,“哪个杀千刀的在外面偷看老娘洗澡。”原来李寡妇嫌天热,在院子里的水井旁冲凉,那几个偷看的被跛子一下给撞破了。只见一穿戴还未完整的妇人冲了出来,没想到这样粗糙的声音有着一个柔弱白皙的躯壳。李寡妇指着跛子就开始骂到“没想到你这跛子还有那小心思,自家找不到媳妇便来偷看老娘是不是。”“不,不是我。”跛子满脸通红,局促的指向墙边,“是他们,不是我。”只是那边早已没了个人影。
三
跛子偷看寡妇洗澡的事马上就传遍了整个小镇,这地方不大,谁家有点什么事哪能瞒得住,还有那几个当事人做贼心虚的大肆宣传,跛子成了小镇的名人。跛子再也不敢出去卖炊饼了,他一走出去,别人就对着他指指点点,眼神看得跛子别扭极了。跛子感觉很委屈,一个劲的解释“不是我,我没有偷看。”只是哪里会有人信,就算信了又能怎样,这年头娱乐方式本来就少,有点茶余饭后的谈资本来就是幸福的事。以至于后来越传越烈,演变成“听说跛子和寡妇好了快两年了”“那可不是,一个没媳妇,一个死了相公,能不搅在一起么“是啊,我可是听说他两每个月得私会四五次呢”“难怪,以前我还纳闷跛子卖饼怎么老爱往那跑,那也没多少人,原来有这事”诸如此类的说法。
跛子的炊饼卖不成了,以至于跛子的父亲每天砸吧着嘴骂着畜生畜生,也不知道骂谁,他的娘对他整天没个好脸色,虽然以前也没有,但是现在更加难看了,只有对着他弟弟才能笑得出来。
过了不久,从乡下来的姑妈终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给跛子说了一门亲事,虽然是乡下姑娘,长得可还漂亮。跛子没有反对,当然也反对不了,这事是他父母一致同意的,他做不了主。第二天跛子带着聘礼就把媳妇给领回家了,就算是成亲了。穷人家可没有闲钱操办酒席,往炕上一焐,就是自家女人了。跛子对自家媳妇还算满意,皮肤白得和李寡妇有得比,可惜的是个哑巴,成亲前可没人和他说过,他父母估计是知道的,只是没给他说,他两知道儿媳妇是哑巴的时候那表情可一点都不惊讶啊。
四
跛子分家了,东边的柴房成了小两口的新房,平时都用来堆放货物的房子一股子霉味,但是跛子还是很幸福,他也是有媳妇的人了,小镇上的人也不会拿他和李寡妇说事了,他们的关注点早已转到了张老爷的小妾有没有偷汉子,偷的哪家的问题上了。
跛子的家照不到阳光,整个的小黑屋,哑巴媳妇也会做炊饼,于是跛子又开始干起了老本行,别人买饼的时候偶尔还会问问他和媳妇处的咋样,镇里的那个穷秀才更过分,低眉弯腰的问他女人的滋味咋样,是不是比偷看寡妇爽,跛子就一个劲的傻笑,也不回答,但明眼人都看得出答案。分家之后跛子的娘对他的态度开始好了起来,偶尔到他家串串门和儿媳妇唠唠家常,只是就她一个人说。跛子卖完炊饼回来还会叫她留家里吃饭,每到这个时候跛子他娘边开始叹起气来,说家里如何如何揭不开锅,他弟弟如何如何会花钱等等,跛子每次都会去床底掏出一个陶罐,抓出一把铜子递给他娘,他娘眉开眼笑的用一张黑黢黢的布仔细包好,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压根不理会自己的儿媳妇在一旁一个劲的呜呜呜,也不知道在叫唤什么。
五
日子一天天过去,跛子对这样的生活开始腻烦了,看自家媳妇也没那么顺眼,脾气一天天大起来,对媳妇非打即骂。哑巴也不反抗,只管一个劲的呜呜呜,跛子最讨厌听这个声音,越听就骂得越狠。
冬天来了,还在街上游荡的人越来越少,,跛子的炊饼一天卖得比一天少,回到家了哑巴就发疯似的拉着他呜呜的乱叫,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的,边叫还边比划,每当这个时候跛子就一巴掌扇过去,哑巴就消停了,一个人躲床角哭去了。过了几天哑巴才开始安静下来,没那么闹腾了,只是眼神越来越空洞,做起事来也没精打彩的。
这天天上阴沉沉的,跛子的担子里还有大半的饼,但眼看马上要下雨,跛子开始往家赶,深一脚浅一脚的小跑起来。还在家门口就能听见哑巴呜呜的声音传来,跛子不由的咒骂起来,“这婆娘又开始闹腾了。”推开门,跛子只看见两个人影交织在一起,那镇上的穷秀才正压在哑巴身上,哑巴使劲挣扎,裤子已经褪到了脚踝,秀才明显被推门进来的跛子吓了一跳,慌乱中开始拾起掉在地上的衣物,跛子只感觉头脑一热,大叫一声冲了过去,情急之下忘了自己是个跛子,摔了个狗吃屎,等到自己爬起来,那秀才早已跑了个没影。
昏暗的屋子内,只剩下满地的狼藉,衣衫褴褛的哑巴,躺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跛子,和忽明忽暗的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