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快开

    我仅有的几次长路经历都奉献给了绿皮火车,当然这没有带来丝毫惊喜,相反数小时的缓慢前行足以摧毁任何执着强悍的心灵。就像你无法计算出准确的数据来表示逃离旧地的欣喜是何时被阿绿抽离的索然无味。如慵懒的老头反复冲泡同一包新茶,新茶也敌不过白水冲洗。阿绿就拥有白水一般的魔力。洗掉你所有情绪,当然也包括欣喜,虽然这听起来令人有些沮丧。

     记得八九岁的时候同母亲在阿绿上,座位对面有一位二三十岁的女人,女人在一上车就目光滞涩,行李很少,比我们的行李还少。阿绿开动后她便翻看一个装帧极其华丽的本子,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本子。她阅读的很仔细,目光停留的时间足以聚焦阳光点燃本子。反正我的脑子里满是本子燃烧的画面,画面中她如雕塑般在火焰中燃烧,心甘情愿的燃烧。在我正燥热的不得了时,她竟伏在本子上恸哭,我从那时便认定我的预感一点也不准,就像考试时蒙的选择一个也不对。

     对了想不想知道上面故事的结局,好吧,我也不清楚。她哭了一会就从我妈那里借了个火儿。我在她开口的那一刻以为她要点燃火车,不过她只是到阿绿的关节处煲烟。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吸烟时的模样,背倚在阿绿上,手拿着烟,又恰巧有光打在她身上,你要相信,那一刻我想起了小马哥。她大概抽了七八支就回到座位,接着把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本子丢出窗外。

阿绿欢喜的抖动了几下。

丢掉烟蒂才可以点燃下一根烟,漂亮本子又如何?

阿绿真的没有那么糟!

说过这句话,往往被人鄙视好久。他们一定是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我只是说他没那么糟,又没帮他说哪怕一丁点好话,何以承担如此褒奖。阿绿听到我的控诉后便不高兴的抖动起来。

他是应该欢喜的。不过他还真是旧的可以,可又旧不成古董。活像讨不到薪的老员工以继续奉献力气的方式希图安乐退休,不过事实上只是继续白费力气的接近安乐—死。我这么说他会不会有事?没事的,他已经听不到了。我也是这一次才发现的。我终于知道他是何以平静的看着一位位男男女女在他身体里进进出出,还任由他们在体内以他相错的频率动来动去。他不清楚他们在做些什么。他是用猜的。看,他又抖动着向我表达情绪。原来使我们确信他知道一切的想法源于自己心里的内疚。

太多事是我们自己骗了自己。我抖动了几下,当然这不是为了表达情绪,只是结束一次小小的身体非血液流体释放。(是不是显得很专业。)

原来他的千篇一律是被我们膜拜成的五花八门。而最终能否坦然走出阿绿,靠的还是自己。是不是在他身上晃动的节奏让一切变得不再一样?

“随你怎么想”

原来你可以听见?

“不,你是对的,我确实听不见”他并没有抖动“我,我只是猜的准。

原来他可以猜的很准,很准。

应是有日子没见到阿绿,我决定去看一看他。

不过我可没土豪到用办理证件的方式去拜访他,只是碰运气寻一寻,假装偶遇,然后匆匆一叙。

我穿上我最喜欢的牛仔衬衫,戴了一顶破灰毡帽,除了面色惨白这点,活脱脱一个标准的西部牛仔。我还故意拆掉一粒扣子,以便等他时装作在找扣子不必看到路过的奇怪表情而尴尬。在镜子前准备好一切,我出门了。

沿路一番打听,我得知一处阿绿常路过的地点,不过这要穿过一片长满灌木的树林。钻入林子后果真满是矮小的灌木,不过还是齐腰,恼人的是上面还长满坚硬的刺一不小心就会划伤,还好我是长裤,不过仍被其所伤。不长的路迂迂回回的走了半个小时,还好没迷失方向。

当我终于可以不必挺身躲避刺时,竟发现扣子又丢了一粒,要知便不去刻意去除,他们都替我弄好了。这回需要假装找扣子的时间更长了,因为我丢掉了两粒。

在太阳将我的影子变到满意长度时,我看到了阿绿的轨道,轨道被擦的闪亮,阿绿总是这么爱干净,我脱下衬衫垫到轨道上,然后坐下,我可不想让他以为我是个邋遢的人。

一阵颤抖从屁股下传遍全身,哦,我该找扣子了。我急忙起身,没忘快速擦一擦轨道,然后穿上擦过轨道的少了两粒扣子的衬衫。然后一边假装找扣子一边想见面时的开场白。

伴着夕阳的余晖,她来了,是,没错,她来了。

一辆红色的火车从我眼前开过,我第一次看见红色的火车,我不自觉地数起了车厢,直到最后一节逝去。

我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当然也没有想些什么。楞了好一会才想起该转身回家。

“你这家伙不是在等她么?”刚才被我坐的那一小节铁轨说。

“不是”

“我以为你和那人一样。”

“那人是谁?”

“一个穿着少了三粒钮扣衬衫的家伙。”

阿绿说它退休后会把各个器官捐献出来。

“要不然呢?”我并未完全相信它的善举。

“还有一种方式是找到一个除铁轨外喜欢的地方,”

“停下来生活?”

“差不多啦”阿绿动了动腰支“寻找个恰当的时机,冲入她的怀抱。”

“干嘛说的这么文艺!”

“不不不,不是文学修饰,是真的冲入她的怀抱!”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还好你没选择这种方式。”

“当然,就算这么做的也并非全是本意。”

“好吧。”我松了口气“那你说说你要捐献些什么?”

“其实只要满足我一个愿望,我是不介意身上那些硬邦邦的东西去哪的。”

“愿望?请你细说。”

“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只想用我身体的前三节开一家小咖啡馆。小小的一家,最好安置在湖边或公园里。”

“我可以做你的服务生!”我忍不住插嘴。

“不不不,你若愿意,只需每天在店里清闲时来小坐片刻便可,服务生早有人选。”

我失落的轻声回应。

之后阿绿向我全方面的展开了对未来生活的联想,画面平淡清奇,她甚至模拟出她家十九位熟客。

“晋小姐每次都会在下午四时坐在三车厢的A21位子上点一杯美式咖啡,她说那的窗子正对着他的家。他下班回家后站在窗口两人便可对视,无须偷偷摸摸的躲在小旅馆里。”

“她不觉得苦么?”

“她说最后会甜的。”

“我说的是美式咖啡!”

“她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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