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甬道10号是一个咖啡馆的名字。这家店的主人定是懒得用心起名字吧,地址便做了招牌。顶层是天台,不大的一周却全被围起来了。只有豆腐块大的阳光摊在地上,漫反射之后给这篱笆里面带来一丝亮堂。
所有的声色,活动,滋味,都集中在这个路口。天台四周筑了密密的细竹篱笆,扼杀了除头顶几片绵云之外的所有视觉——这么说似乎也不尽准确,毕竟还可依稀地见到梧桐似是疯长又似是干枯的枝——是啊,早已没有叶了。那黑,虬的枝干把头顶的这一片天侵入性的撕裂,让天看起来就像教堂顶彩色的碎玻璃。这似乎是仅有的所见吧。
这个路口总是热闹的,可现在一切都与我无缘,因为外面上演的戏,于我总有一片黄竹之隔。
仿佛坐在包厢里无心看戏似的,我靠在这竹篱笆上。我深知自己不会,也不必参与街道的这场戏,于是静坐,有的是一片闲暇。
隔壁似乎是居民楼,开始传来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大约是在炒菜吧,我想。于是乎,身边玫瑰茶的芬芳和小炒肉的油气在空中打作一团,它们本是格格不入的吧。油锅滋滋作响的声音若是用心,也还是可以模糊地听到。不知道这篱笆之外还有多少锅碗瓢盆在叮当作响,那是多少生命日夜活动的所在。可是我并不能看见,因为那所有的炊烟和油盐,都在这篱笆之外演着。
绿皮车厢总是带着痰音像垂老的熊停在站台,急刹之后车厢里一片怨声载道。人们于是拼了命往里挤,若是上不去的话定会像经历了heart broken一般的莫大的挫折,并甩出一连串方言的骂街。所以公交车站的喧嚷拥挤是我一向不喜的,而车里人群的谈话总能勾起儿时我挤公交的回忆:被爷爷当成一块花椒米,往这塞满了的沙丁鱼罐头车厢里推。民工的汗臭和脏水泥衣服并不会影响我,因为他们说着引人发笑的外地口音,谈论着我无需操心的事儿。但是此时车厢里的对话似与我无缘,我无法听清,也无需知道乘客们骂了些什么。是啊,饭点了,满脑子都是小炒肉与沙丁鱼罐头,回神的时候车已走的好远了。
对面大概有摊贩吧,那边接连传来的声音似是在计较几斤几两。多一两少一两且不必去管,但那女人的声音却显得那少称的半两白菜是性命攸关的,非同小可的珍宝,并且少一片白菜叶子都会带来极大的痛苦和揪心,这痛苦和揪心是几天都不能释怀的。
在竹篱上倚了好久,便觉得这是一种奢侈,奢侈得过失,过失而不妥。
到底是哪里不妥呢?是我不该无所事事闲坐整个中午,还是他们不该如此世俗地奔波着生活?
我似是一直在说服自己给篱笆外的世界加上青涩的木质的滤镜吧,想让一切显得朴素,纯真,平常而美好。为何?也许是害怕面对将来为生活奔波的自己,沦为平常的自己。是否所有年少不谙世事的狂思,经历了打磨冲刷,都会以柴米油盐,二斤四两而结尾?那这样的平常也许是我必须接受的吧。
如何呢?强作辩解只会徒增尴尬,篱笆外的世界听了再久也是枉然,我大约是不会明白的。
才发现竹子的缝可以让我窥到外面,却已不愿去看了,正好,咖啡馆的伙计催我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