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的一角,有几个匠人的摊位。
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的职业,他们会修鞋、配钥匙、开锁,看起来一些小型的家电也能修好,或者是上门帮屋里疏通下水管道,或是帮你把厨房里的顽固油渍打扫干净,如果有木工的活需要打一个衣柜,或者是换一个水龙头,我想他们也能做。英文里管这类神通广大的人们叫做handy man,到了中文,我却说不出个准话来。姑且叫他们匠人吧。
我的伞骨坏了挺久了。
这把小黄伞,是看过美剧之后买的粉丝自制周边。前两把都在成都弄丢了,但没有像剧里换来一段旷世奇缘。老实说剧里的小黄伞跟了主角好多年,我这才到哪啊,想那些有的没的着实戏太多。今年雨季来临前迫不及待地买了第三把,觉得如果没有小黄伞我宁愿被淋湿。
像前两把一样,用了没几次我就把几条伞骨弄弯了。我想应该不能全部怪罪淘宝货的质量问题,毕竟我也是很"费"的人,喜欢在晾伞的时候提着伞布边往外晃着丢出去,希望看见朝下的伞柄会神奇地点着地面,整把伞刚刚好斜躺在地面的画面。然而空气是个玄妙的东西,它总会让伞在空中多转几十度以朝外面着陆,落地的总是伞边,撑着的伞骨就不幸被折弯了。空气的阻力让伞落地的方式不随我的心意,真可恶,我怪空气。
可能我脑子里装的也是空气吧,一次又一次不长记性。一个雨季下来,撑开的伞面变得凹凸有致错落分明。行吧,那我找人去修。毕竟这伞挺贵而我很穷。
匠人的摊位看似很乱,像拾荒者的仓库一样什么都有,但是好像每一样东西都有着妙用。
他把我的伞撑开,看了看不和谐的那个凹面,然后合上伞,把伞布取了下来,又撑开了,底朝天地放在右腿上,开始鼓捣那几根变了形的伞骨。用钳子夹了几下,把它们夹回了凹型,然后又把伞收了起来,装上伞布,再打开。
匠人做工的时候话不多,或者说根本没有说话,很专心地做着手上的事。我也不敢说话,因为这些动作在我眼里就像是一种表演,是灵长类高级动物带着被神触摸过的智慧徒手用工具改造着世界的惊鸿一瞥。
然而还是不行,伞面还是不规整,伞骨坏得有点严重。
"要换伞骨吗?"我问。匠人好像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但我放心地把伞交给他倒腾,想着他那么沉默,必然是胸有成竹的能把伞修好,最后就算换了伞骨,也好过重新买一把,毕竟,伞挺贵,我很穷。
匠人拿出一个被剪得只剩半边铁皮的易拉罐,剪下一块铁皮,又剪成均匀的两小块。如果是我去做这件事,可能会花掉十分钟的时间和十毫升的鲜血。但是他手上的皮肤看起来非常厚实,刀枪不入。我这一下才看明白,他是准备用铁皮包裹凹型伞骨被我折弯了的地方。
突然想起今天是重阳节,于是我开始观察匠人的年龄。头发是黑的没错,但是髭须却像条形码一样灰白相间的。
我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有一个擦鞋匠帮我擦了一双皮鞋,收了我两块钱。那一年两块钱够吃二两米线呢。但我也没有很心疼,我觉得他擦得很干净,不比外面店里二十块一次的皮鞋清洁服务差,虽然我至今也无福消受那种服务。
修伞匠人用铁皮包裹了被折得十分脆弱的凹型伞骨。先从背后环抱,然后用力把两边往凹面中间挤,再用钳子夹紧定型。如此重复地包了另外几根伞骨,终于可以把这把小黄伞从他的右腿上拿下来了。
他收起伞,我才发现,匠人没有左腿。
"三块钱一根伞骨,收你五块嘛。"
我付了钱,把伞拿着走开了。这时候跑过来一个小孩子,看起来不是匠人的亲戚。他逗了一会儿小孩子,又来了一个中年女人,丢下一双鞋还是一个包,说了句什么,然后坐在一边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匠人又开始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