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盈冰结婚的时间定了下来,在九月1日。说是喜欢秋天,也算为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铺一层浪漫。江雨在电话里绕了几句恭喜话,支支吾吾地问卓宏会不会到。电话那头盈冰远远的声音像是在叫浩文,转过头来用女孩特有的私密口吻说,“你放心。”
说来也是个巧字,大学时浩文跟江雨同班,曾猛追过江雨一阵子,却总得不到回复。时间人如流水一样过去,后来倒让江雨的中学同学盈冰连上了这段姻缘。
那时候喜欢江雨的人很多,她那嫣颜就无需胭脂的浓抺,江雨就是这样清丽的美。
理工科学校女生少,江雨又是班里唯一一个,浩文觉得她看书走路的样子特别有气质,清心寡欲,像这个世界喧嚣外凝结的一颗晨露,他在无数首写给她的诗里这么写。
盈冰来的那天正碰上浩文给江雨送音乐会门票,俩人加了联系方式,又一起吃了个几顿饭。阴差阳错,后来江雨没追上,五一假期过完,浩文已多了个异地女朋友。
江雨对这方面毫不介意,反而是浩文,毕竟是商人家庭出身,不久便开始心疼那张ⅵp门票钱。自己不好意思过来要,在短信里跟江雨说了,托他同校的好兄弟卓宏来女生楼下拿钱。
是立夏时节将晚未晚的天气,有风,爬满藤叶的宿舍楼前笼着一地暗淡的金晖。江雨刚洗过澡,套了件棉白衬衫下了楼。远远看见绿化带旁站着个卷毛帅哥,拿一支铅笔专注地在硬皮本上写写画画。她的影子落在纸页上,他抬起头。
她有那么一刻心跳得剧烈。
“你就是江雨?”男生微笑着伸出手,“你好,我叫谢卓宏。”
这样套近乎的方式见得多了,女孩抱着双臂,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扭头看绿化带:“好香啊,她巧妙地岔开话去。
那男孩没领会到这一层意思,反倒认真地绕小花坛转了一圈,然后回头告诉江雨,香是因为冬青里长出了一枝月季。她忍不住好笑,眼角扫过他笔记本上的算式,是很难解的微积分题。
仔细看推理过程,干净漂亮,低声赞叹:“你高数真厉害。”
“没有没有,做着玩而已。”男孩藏书不迭,语气慌乱又谦逊。
江雨因为自己总绊在高数上,就留了个心眼儿,转头在网页上搜卓宏的名字,得知他是两年前P省理科状元。她知道P省,有名的东部教育大省。
江雨自己是Y省人,艺考考到清华不容易,六年里披星戴月地念书,自己又有美术基础。她高中心机地参加了太多比赛,运气好点得了些奖,高考能加分,零零散散聚拢起来,她的真正水平自己也不敢说。高考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她仍是她们村口口流传的奇迹。
但一个人优秀与否,要看跟什么阶层比。在Q大,江雨的成绩落在班级最末一名,这使她往往有些抬不起头。老同学盈冰从家乡过来,边掏用塑料袋包好的土特产,边用软糯的南方囗音夸才女就是不一样,能考上Q大,她的脸“唰”地红了。
这样微妙的情绪旁人大概不觉得有什么,但江雨自己却敏感得不得了。怕同寝室的室友听见哂笑,她低头推着盈冰出门吃饭。抬头看见天高云淡,突然觉得岁月绵长真的好美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