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年级，一切都开始紧张起来。学校、老师、家长整天在耳边嘀咕着什么“小升初”考试。是的，你没有看错，我们那时候，小学升初中也是要考试拼成绩的。
所有人说这是我们人生的第一次重要转折。考好了，上个好中学，前途一片光明；考差了，嘿嘿……你就算是入土半截了。很有些一考定终生的感觉。
孩子的天性是爱玩的，懂事的知道要天天坐在桌前看书，不懂事的照样玩的昏天黑地。我不懂事（到现在也没懂），但却天天坐在桌前——抄书！这一年多了门新课，叫“英语”。注定它是我一辈子的痛……
男生大多像我一样没什么感觉，似乎都还是小孩子。而女生就不一样了。首先从外表上说占领了班级的“海拔高度”，其次一个个变得特别爱“害羞”了，连打小报告都更加隐蔽了。时间一长，男生倒也找不到借口生事了，性别大战就慢慢结束了。个别还出现了新的“不安定因素”——先是问问题，接着借书，再来一起上学、放学、写作业。朦胧中竟有了“早恋”的味道。
为了我们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为了把可能存在的“早恋”现象“扼杀在摇篮中”，为了消耗掉我们过剩的精力省得又弄出什么花样来，学校要求老师加大学生的作业量！以“充分”占用我们的“空余时间”（其实那也没多少啦……）。
很不爽……对校领导……
于是天天都得七点到校上早自习，十八点放学，二十四点写完作业，二十五（也就是第二天一点啦）睡觉。
累啊……我正在长身体呢！
难道他们不知道“小时候缺觉，长大缺爱”吗？
2
不出一个月，课基本上就没人听了。都在睡觉。
而且醒的时候一个个都恍惚像丢了魂似的。连走路都觉得自己飘飘的，很有些“凭虚临风”之感。
家长们不干了。说这样弄下去还没到考试我们的身体就先跨了。不管怎么说身体是革命的——错了是考试的本钱！
校领导一想也对，再逼下去搞不好就弄出个跳楼的来，那责任谁负得起啊！就决定“放放风”“透透气”——秋一下下游。
那年头提到秋游能乐上好几天。就算是去“每年一游”（每年有一次秋游一次春游）的玄武湖也兴奋得除了上课啥时候都睡不着。谁叫这是“胡萝卜加大棒”教育中最诱人的一根“胡萝卜”呢。
秋游前的安全教育持续了两个星期。从过马路左右看，绿灯行红灯停，到吃东西不要玩“高难度”动作，能想到的都拿来对我们进行狂轰滥炸……没办法，成天丢魂似的飘着，谁看到都觉得心慌。谁敢拍胸脯打包票肯定不会出事呢？
校领导有点后悔了……
但领导就是领导，说过的话被人听到了，还被大多数人听到了，就会算数了。放松就放松一下吧！
到了日子，一群人开开心心地出发，痛痛快快地在玄武湖又玩了一场（请原谅我吧……我就是想用又！），懒懒散散地在大门那儿集中，准备回去了。
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3
一个女孩，我们班的，叫燕子，打了个哈欠，边打哈欠边在路边溜着；
一辆汽车，外地牌的，是当时最常见的“桑塔纳”，打了个急转，转着转着冲上了马路牙子。
一个人，燕子，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一辆车，“桑塔纳”，再其刹车发出一阵悠远而又声嘶力竭地呐喊后，轮胎终于拖着长长刹车印停止了转动；
一群人，我们，在呆呆得楞了一会之后，“哗”得围了上去……
血，缓慢而坚决地流着，慢慢地从燕子的体内。
看不出伤口在哪儿，或许全身都伤了。我不知道，相信其他人也一样。我们所做的只是围着她。任由生命的流逝，飞快的，无情的，没有过程的，却围不住、堵不上、留不下……
人是被救护车拉走的，打电话的人自豪了不少天：
“我打过120急救电话了，你们打过吗？”
只是燕子还没上车就死了……
第一次亲眼见证了死亡，没有太大的震撼感，也没觉得难过。反而有些羡慕——不用写那么多作业了。现场不少人和我有同样的感觉——回校后大家都开始拿死开玩笑，老师布置作业时总有人喊：
“太多了，与其写得累死，还不如提前死了算了。”
班主任为了燕子的死受了牵连，不但之前定好的评优报销了，还挨了处分，连工资都被降了两级。可事情并没完。那一年她当我们班主任真是她一生的不幸……
终于有一天，有人把玩笑开得太严肃了，严肃到自己都当了真。
于是就从四楼跳了下去，四楼是我们学校最高的楼层。
很幸运，没摔成残废、瘫痪、植物人中的任何一种情况。
他直接摔死了……
定性为自杀，可瞎子也知道是被逼的，不是被人，而是被……
4
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
救救孩子……
这话不是我说的，说这话的是鲁迅先生——真的是他，白纸黑字写在《狂人日记》最后的部分。
那时我刚看完先生的《狂人日记》，看着救护车、警车在学校不停进进出出，收拾着地上的那一滩同学，心里没缘由地一直重复着这两句——然后莫名感到自己有些忿忿然了。
5
班上一连少了两个人，气氛有些压抑，幸亏校领导开始“减压”（那是还没“减负”一说）。大家又有点觉得他们是死得其所了，牺牲两个人换来了全校人的轻松（一点点啦），还挺有烈士的感觉。
班主任走了，听说被教师证都报销了。牺牲了她一个，平息了家长的愤怒，换来全校人（主要是领导啦）还有教育局头头们的安宁，也是“死得其所”了，也挺有烈士的感觉。
不爽的是没老师肯带我们班了。校长被逼无奈只好亲自带班……
五年级，我们成了校长直属“教学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