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郝翔:
转眼你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有三个年头了,突然想起给你写信,是缘于我前天我应朋友之约参加了一个不期而遇的晚餐,也是如你这样一个热爱音乐的同行者举办的小聚会,餐厅里朋友们自娱自乐,可以喝酒也可以不喝,可以唱歌也可以不唱,可以随时来随时走。我来到人民路的小毛烧烤涮,进门时两个长条桌已经坐满,在桌子的一侧立着麦克风和音响,吉他手鼓再无其他。这时桌上已盘碗狼藉,啤酒白酒散放在桌上,处于自斟自饮的状态,眼看着缭绕的氲氤,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抱着吉他陶醉的唱着,《站台》、《海阔天空》、《成都》这些耳熟能详的歌一首接着一首,唱歌的人也在随性的更迭着,四下的听客有聊天、有对饮、有看手机、有的磕着瓜子听歌。餐馆里还有其他的客人,仿佛都不介意着喧嚣,吃着喝着。
在手鼓的节奏里,我的眼前扯起了一重重的雾幔,灰色的、紫色的、蓝色的,最后仿佛出现了你的样子,我见过你婴孩肥白的模样,见过你的调皮与叛逆,唯独想不起你玩音乐的样子。因为我从没有完整的听过一次你的演奏,也没有看过一次你的演出。因为在我们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你按照平常人的路径去结婚生子柴米油盐,去挣钱谋生,去建功立业。
记得当年你刚入伍时特别喜欢愿意给我写信,但我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老是直白的提出我看似合理的建议,比如批评他不应拒绝当侦察兵而甘于当一个普通的炮兵,批评你不赶紧努力去学习考军校而是代表连队四处参加各种演出。即便你登上中央电视台,我也依然觉得那是烟花总是一时绚烂。练功容易出名难,从星光大道到抖音,我们周围总是不缺少文艺青年。
耳边的歌声时而如水晶似的柔波,像时而如快乐少年的私语似,歌词中有贝加尔湖,雪山悬崖,有寒夜飘雪,有幔天的松林,有昏暗的街头。夜色更浓,潮红的面孔,悠扬的歌声,老板拿着酒杯来了,隔壁桌子客人送走伙伴兀自返回,献歌喝酒加微信坐到一处,大概就是一种相忘于江湖的感觉。你知道我们深爱着你,但是家里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的理解你。你去世后你的朋友们为你写了歌,做了专题,我也第一次面对镜头接受采访,看到了二三十个摇滚人从各地专程奔过来参加你的追思会,听他们讲述和你的故事,听他们说你在台上弹着琴酷透了。但我还是觉得好陌生,好有距离。但是陌生中又对你的理想有了一些模糊的理解。
为了处理你的身后事,还掉你为了组建乐队和录音的借款,我们无奈的卖掉了你的大部分吉他和鼓,你妈妈至今还为你把房子装修成音乐室耿耿于怀,因为我们实在无法把一个装修成音乐室,只留一个小卧房的房子成功租出去。你的进化吞噬乐队好像也一直处于停滞的状态,不是不热爱,而无法有人像你这样只为音乐而活,甚至为了专心做音乐和女朋友分手,这种壮士断腕背水一战的魄力对于芸芸众生而已就是一个奢侈品。
人的思想最难改变,是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已立起了几根坚不可摧的柱子,有它挡着,便有了区域之分,那几根真靠得住的柱子的中间就夹着了加倍加倍的幻柱子,于是就有了内外有别,有了风景与看风景,有了墙里秋千墙外道,多情却被无情恼。姐姐前一段去了重庆的渣滓洞,看到了里面的先烈,他们很多都有很好的背景和才学,但是他们选择了当时看似没有前途的理想,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做一个心中有光的人,永远要比做一个咸鱼来的幸福。
人常说所谓江湖,不过是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那是侠客眼中的江湖。其实有人心的地方就有江湖,江呀湖呀都在心里,有没有船,渡不渡过去,都看自己。
你离开了这个世界,不知道是否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我觉得有理想的人一定会变成一颗星,遥遥远远的为世界带来些许微光,即便湮没在城市的灯光里。
就此住笔。
爱你的姐姐:阳
2021 年5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