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光阴,在不经意中悄悄逝去,潜意识里充斥着“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轻描淡写的”,生活就极容易地进入了一种知足的平衡状态。不知从何时起,儿时的一切,在梦中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那些山、那些水,甚至那些羊肠小道......,都是那么清晰,让人魂梦相依。
夏日的夜晚
七十年代,父母是村校的老师,我们家住在一个叫上湾的村庄,村庄大约有20户人家,依山而建。我家旁边是一个大约长100米宽50米的坝子,三面都是坡,朝上的两面种着蔬菜,朝下的一面砌有堡坎保持稳固,坎下生长着灌木和杂草,有两棵高大的黄桷树和洋槐树,宽阔的枝干肆意生长,有一半延伸到坝子,形成巨大的树荫。每到夏日,这里就是村民们劳作一天后歇息的地方,也是孩子们的天堂。
太阳下山后,村民们前前后后不约而同的汇集到坝子,有的端着凳子,有的扛上凉床(竹片编的一个平板,用两个长条凳作支撑,很凉快),也有的啥也不带,席地而坐。夜晚,伴着些许的凉风,皎洁的月亮,满天繁星,还有亮得发白的银河,大地如同白昼,但又是有差别的,褪去了酷暑的炽热,消失了知了的吵闹。天空中时不时有蝙蝠掠过,寻食夜间的飞虫;萤火虫一闪一闪,在草丛或树影下不紧不急的飞着,夜,是安静的,清新又凉爽,村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撤着闲牛,今天村里做了哪些农活,庄稼是不是缺水了,谁家的母牛生小犊子了,谁家的大黄狗把弄丢的钥匙叼了回来,有时,谁高兴了还会唱上一曲。那时,生活还不富裕,也就算得上不饿肚子罢了,但似乎又是富裕的,人人脸上看不到焦心和疲惫,也听不到抱怨和愤懑,满满的平静和安详,如果按照当今的幸福指数来论调的话,一定会是一个很高的分值。
孩子们是不会闲着的,总是好动,有时玩捉迷藏,或躲到大人身边装模作样糊弄,或藏在临时放在坝子上的庄稼堆里猛然跳出;有时追着萤火虫跑,唱着“萤火虫,点灯笼......”,最有兴趣的是不厌其烦的一个一个捉回放在瓶子里,制成闪闪发亮的玻璃吊灯,玩到尽兴后一齐放掉,看它们像烟花一样四处飞散,消失在草丛中;玩累了,就几个人挤在一张凉床上,数天上的星星,看谁先找到会走的星星,谁先找到会唱东方红的星星(记忆中真的认为能听到的,但不记得是否真实的听到过),数着数着,就睡着了。那时的孩子,作业在课堂就能完成的,玩具是自己制造的,游戏是面对面的,到哪里野半天也不需要家长担心的,最重要的一点,有了广阔大自然的滋养,他们的心是自由的。
父亲为人和善,在方圆也算得上德高望重,很受村民们爱戴。夜晚乘凉中,经常会有一个精彩的环节:我父亲讲书,内容一般是《水浒》《三国演义》之类的历史小说。父亲讲书,自然不是像说书那样去抑扬顿挫,更像在讲故事,不急不慢,一字一字娓娓道来,每次讲到最后,到是会像说书人一样,玩笑着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父亲在讲,大家安安静静的听,不会有人插语,讲完后,回味情节,说说林冲的武艺有多高,武松打虎喝了多少酒,为什么都要听宋江的,很是热闹。其实,村民的文化程度并不高,有的甚至不识字,那时的我,多半时间忙着和小伙伴们一起捉迷藏数星星,着实不记得他们有何高深的见解,但父亲和他们一道讨论的情景是肯定记得的,说明父亲认可他们的观点;偶尔讲书中断几天,总会有人提醒父亲,这情景也是肯定记得的,说明村民们喜欢听讲书和聊天。我对《水浒》的最初记忆也来源于此。
夜深有点凉意,慢慢的就散了,家长们喊一声各自幺儿,自顾自走,也有就着凉床睡到凌晨下露才离去的。孩子们最是随性,有的拉拉踏踏跟着父母,没玩尽兴的假装没听见召唤,继续自己的游戏,记得有好几次,玩捉迷藏的躲在红薯藤堆里直接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才迷迷瞪瞪的爬出来回家。
故时的欢愉和轻松,在记忆中烙下一个永不退淡的画面:漫天繁星,皎洁的月光下,老式瓦房独特的屋檐形成斜长的剪影,微风中,空气清凉润泽,树影婆娑下,一群人或凳子、或席地,悠然的听故事谈天说地,小儿追着萤火虫嬉戏,满满的宣示着生活的安详。这或许才应该是生命的本质吧,生活在大都市,封闭于钢筋混凝中,这种自由和祥和,注定只能在梦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