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人是妈妈!最感谢的人,是妈妈!
从我开始懂事起,我就感受到妈妈的不易。
我奶奶是个信佛之人,又是最苛刻最难伺候的老祖宗 。
我的妈妈是因为二姐的爸爸不在人世了,经人介绍才跟同样也丧失配偶又拖带着大姐的父亲,重新组建成了另外一个新的家庭。
那时的大姐才四岁,二姐一岁刚出。
按理说,都是苦命之人,走到一起不容易 ,可我奶奶因为不待见我二姐,总说我二姐是外姓之人,常常看着二姐不顺眼就无中生有的找我妈妈撒气,我父亲是个孝顺之人,明知奶奶横蛮不讲理,却也无计可施。
毕竟,奶奶也命苦,爷爷三十来岁就匆匆走了,撇下年轻的奶奶独自守寡拖大父亲和姑姑还有叔叔。而叔叔也在二十来岁时拉痢疾不治身亡,嫁出门的姑姑也在婆家生下一个儿子后,年纪轻轻的也走了,无数的变故致使性情原本不好的奶奶,变得更加古怪多端。
直到后来,我妈妈陆续生下我的哥哥,还有两个姐姐跟我,有了我们这些身上都流着父亲血脉的孩子后,奶奶才稍微对妈妈缓和一些脸色,但是,妈妈的日子还是好过不了多少。
夜里,我常常被奶奶神精质的大声撕喊吵得从梦中吓醒,那时妈妈就会把我紧紧搂在怀里,轻声安慰我“睡吧!睡吧!别怕!”。
其实妈妈也怕,我至今都还能感受到妈妈搂着我时,那被奶奶折腾得战战兢兢的身心。
妈妈的命运本来就不好,我也是不争气,偏要给妈妈多难的生活,雪上加霜。
在我四岁那年,八月份的一个夜晚,我突然双目失明,害得妈妈和父亲一年多来,一边干活挣工分,一边还得悉心照料我,所幸后来 ,我的眼睛有了光感,虽然双眼视力仅仅只有0.001度,不过,这比盲人幸运多了,毕竟,我能感受到这世间各种美丽色彩,只是,从此我让妈妈和父亲平空又多操了一份心。
作为女孩子,眼晴又有病,我应该是老实安稳不造事让父母省心的。
可我就是个多事的主,又给妈妈和父亲找麻烦。
七岁那年的一天,我经不住金龟虫那漂亮的外衣和它动听的歌喉所诱惑,和姐姐一起去爬树捉拿,我刚爬到二米多高的树干上,手攀着的树枝断了,一个脸朝天跌在树下一尺多长的树桩上,当时我嘴里发出的闷啍惊动了爬在另一棵树上的姐姐,她看见我掉在地上不动,吓得她顾不上手里刚捉到的金龟虫,喊着我的小名赶紧溜下树,想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无奈树桩从我后背穿通前胸,牢牢的把我钉在地上。……。
当我能有意识的睁开眼睛,那一刻,我听到了妈妈轻微的啜泣,见我醒了,妈妈沾着泪痕的脸上,随即抹上一层的喜色,俯近我的头部,轻声问我“细(妈妈对我的昵称),想吃什么东西?我给你去买?……。
后来,是大姐告诉我,说我那时情况太吓人,树桩是擦着我的肺部直穿而出,我差一点就没有了性命。
为了抢时间救我 ,从家里到县城医院差不多二十里的高低坑洼山路,妈妈和父亲轮流背着我,一路几乎都是小跑。
太阳下,妈妈和父亲的汗水浸湿了我和他们的衣服。
我是急时得到救治了,父亲当时就累出了一场大病,住进了医院重症病房里,而妈妈也好几日都吃不下东西,人,明显更瘦了。
经过了这一次事故的教训。
我开始变得懂事,也渐渐地长大,农村的生活也在日益好转。
在我上六年级时的那个冬天,享年七十八岁的奶奶也因病而逝。
少了奶奶的折腾,我想,此后妈妈的日子应该安宁好过了。
殊不知,当我们一家刚刚开始规划新的美好生活时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又把妈妈推向了困境。
在我奶奶走后的第一个冬天,五十五岁的父亲实发脑溢血就撇下妈妈和我们兄妹六个,也匆匆走了。
那一年我刚刚十一岁,跟四姐还在学校念书,大姐二姐也刚出嫁不久,哥哥刚大学毕业,田地里十来亩的庄稼,就靠只有四十八岁 的妈妈带着十七岁的三姐在艰辛耕种。
失去了顶梁柱 的家, 境况一下子明显窘迫。
为了撑起我们这个家,妈妈起早贪黑的在田地里艰辛劳作,咬牙苦撑着守护我们兄妹长大。
那时妈妈的日子过得有多凄苦,可想而知,但妈妈只是把她坚强乐观的一面展现在我们的面前,总是与我们笑脸相对,从未在我们面前哼过一声苦,继续供应着我跟四姐各自念完初中和高中
因为我眼睛的缘故,妈妈总说哥哥姐姐她都放心,唯独不放心的就是我。
以致于我长大后,不管是结婚生子,还是遭受了失败婚姻打击,我一直都是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在妈妈母爱的羽翼保护下,安然度过。
在我和妈妈简单而平凡的日子里,闲暇时妈妈就会像朋友一样跟我聊天,说她以往的故事。
我妈妈她们兄弟姐妹也共有七个,妈妈是最小的。
妈妈说我外婆怀妈妈时,还有一小股日本鬼子在中国横行覇道,各地都在抓壮丁服役又是闹饥荒,外婆膝下当时也已经有六个孩子,考虑到养不活我妈妈 ,我外婆就在生下妈妈后,把妈妈丢弃在床下面,想让妈妈自生自灭。
谁知,饿坏了的妈妈大声啼哭,这下,妈妈的哭声招引来了跟妈妈年龄相差二十岁的大姨,大姨才把妈妈从床下面悄悄抱出去。
后来大姨求外婆不要把我妈妈扔掉,并承诺帮外婆一起把我妈妈带大。
就这样,我的妈妈才被外婆留了下来 ,就才有了以后的日子。
妈妈一直庆幸她命大,庆幸有大姨的屁护,说着脸上总是笑着盛开灿烂得似一朵花儿,没有一丁点埋怨外婆的情绪。
在妈妈的思想意识里,能够继续活在这世上,就是她最大的幸福,日子过的好与坏,都值得感恩。
我的妈妈不识字,但妈妈悟性好,会唱山歌会跳佈依舞。
妈妈还当姑娘时,外婆家那里山村简陋的戏台上,就是妈妈展露光芒的地方。
每当妈妈在帅气的吹笛手那悠扬的笛音伴奏下,在戏台上轻歌曼舞时,台下的掌声,口哨声都会热烈响起,引得不少帅气小伙对妈妈倾慕不已。
后来,妈妈跟一个家庭条件优越的干部结了婚(也就是我二姐的父亲),山村里的姑娘们都羡慕妈妈命好,挑到好人家。
每次妈妈说起这些往事,脸上都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眼眸里绽现出奇异光芒。
只是,这一切就象一个戏剧,妈妈生下二姐不久,二姐的父亲就丢下她们走了。
命运很是残忍的捉弄了妈妈。
尽管如此,重新嫁给我父亲后的妈妈,依然爱唱爱跳。
在我们的村子里,有哪家接亲嫁女的,吉日到时,都来热情邀请妈妈去陪客唱歌,担当客串主角。
每次看着妈妈在酒宴席间大方娴熟的说笑演唱,我都为我的妈妈骄傲不已。
无数个有星光的夜里,我就这样俯在妈妈膝前,娘俩说东聊西,很是惬意。
有时也有什么故事中记忆深刻的东西,也触疼妈妈的心脏,她脸上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丝落寞 随即又恢复平静。
我为妈妈所有的快乐所快乐着,也为妈妈所有的悲伤而悲伤着。
体会着妈妈这一辈子所有的不容易 我曾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伴妈妈一起到老,就象妈妈一直保护我一样,也用我的一生保护着逐渐老去的妈妈。
我许下的愿望是很丰满,可现实却骨感得让我窒息。
我想让妈妈过上好日子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妈妈就已经走到了风烛残年。
年轻时就患有严重腰椎间盘突出症的妈妈,在2016年初又患上了严重的颈椎病,并诱发了脑梗,导致妈妈右手一侧的身体如蚁吞咬般的疼痛难忍而且僵硬无力。
在妈妈苦撑余生的日子里,我也生病了,我没照顾上妈妈,反而又拖累了妈妈。
那时我被查出了子宫癌 ,在医院做了子宫切除手术后,术后按照医生咐嘱,要等腹腔内肠道通气后才能慢慢吃一些流食,否则,连水都不能喝。
我的身体偏偏也是跟我过不去,同病房和我患同种病的病人都能喝菜汤了,而我的肠道硬是没有一丁点想要排气的动静 ,在医院里的那些天,身体里除了输进去的一些药液,胃里什么食物都没有,医生说待我出院回家慢慢调理就会好。
然而我的身体并不如医生所预算的那样顺利恢复,出院回家后,由于停掉了输液,再加上肠道不排气不能吃东西,于是身体上各种不适症状都乘虚而出,肆无忌惮的在我身体上闹腾 ,把我折磨得连呼吸都是一种消耗体力的困难事。
妈妈说我当务之急必须得煨一锅大青药来喝,大青药能帮助肠道去燥热通大便,然后必须得吃一些易消化的蔬菜来减轻胃部的不适。
我也知道应该这样着手调理自己的病体,却也只能够干巴巴的渴望 。
那时我的两个孩子都在外省读书,家里就只有我和妈妈一老一少两个病人,妈妈说的大青药和蔬菜在自己家的地里生长着,可这些触手可及的所需之物,于我和妈妈这两个病人来说,是我们娘俩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这一刻,谁能来帮助我?
闭着眼睛蜷缩在椅子里,我的耳旁响起因病痛也蜷缩在大靠椅上的妈妈挣扎着,挪下靠椅的咯吱响声,接着听到妈妈一步一颤的出了家门。
身体上长时间的疼痛和无法进食,让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以致于妈妈出门,我没有睁开眼睛看,也没有问妈妈要去哪里。
过了一会,我耳里再听到妈妈回家的跟呛脚步悉索声时,妈妈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也滑进我的耳膜:“细!(妈妈习惯这样称呼我),嗯……我……得药来……你看……。”。
听着妈妈弱弱的断断续续的话语,我挪开眼皮,眼里映进妈妈弯弓瘦小的身体,她僵直只剩皮肤的手掌里,大拇指费劲配合手掌卡夹着两根长短不一,小手指头般粗细的大青药,干瘪的脸上艰难荡起一缕对孩子无尽疼爱的欣慰笑意。
妈妈说她出得门去,刚好遇上同村子的一个远房表弟走过来,妈妈就找表弟帮忙去割的青药。
看着已失去昔日原形的妈妈,瞬间各种滋味齐涌心头,我轻“嗯”一声,咸咸的泪水就顺着我的脸颊扑簌而下。
妈妈把大青药放在櫈子上,拙笨的转过她佝偻的身子。
妈妈说还要再去割两棵菜。
我们家的菜地,离家最少要有一里路,妈妈这样的身体哪里能吃得消呢。
我赶紧努力的直了一下腰,骗妈妈说我现在觉得身上不疼了,现在又有大青药,我等会煨来吃,明儿身体就会全好了。
妈妈说她也想吃菜,她说活动了一下,她觉得身体舒服多了。
就这样,妈妈拖上一个小菜蓝,装上一把镰刀,颤颤巍巍的又出了门。
其实妈妈的身体已经是病入膏肓,她哪里有力气去菜地里割菜的呀,这只不过是她“为母则刚”的超强本能反射罢了。
妈妈如此坚韧的意志,瞬间也灌输着我身上脆弱的细胞,我流着感恩的泪,努力撑起身体,拿过櫈子上的大青药,费劲折断成几长截放锅里,一步一步挪到厨房,用自来水简单冲洗一下,放火炉上煨,然后静伏在炉子旁等待妈妈的归来。
水,很快就沸开了,大青药苦苦的药味也弥漫在整个屋里,我盯着锅口袅袅飘荡的药蒸气,计算着妈妈该回家的时侯。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门外,还没有一点妈妈该回家来的动静,我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坐在椅子上朝房门处呆望。
……,好久,…… ,好久,终于,妈妈跟跄的脚步悉索声如天簌般由门外飘进我的耳朵,我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眼里的泪禁不住又扑簌而下。
妈妈进得屋来,手里的菜蓝子随着滑落在地,跌出来几棵小白菜,接着妈妈就象全身虚脱一样,靠近大靠椅,然后就一屁股瘫进座椅里,闭着眼睛不言语。
我忽然发现妈妈手肘处的衣服上沾有泥土,我嘴里刚刚发出一声细如蚊叫的“妈”字,妈妈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动了动,意思是让我不要说话。
我疑惑着刚才妈妈去菜地那么久才回到家,一定是妈妈在割菜途中又遭遇了些什么?
见妈妈此刻神情,我又怕打扰妈妈,不敢贸然出声。
约摸十来分钟后,可能妈妈开始感觉身体有了一些力气,才开始断断续续吐出了话。
妈妈说她到菜地去,好不容易割下一些小白菜,刚想回家就跌倒在地埂上,她想喊,让附近的人听到过来拉她一把,可是她嘴张着,却发出声音,只有瘫在地埂上无奈喘气,妈妈就这样子瘫坐在地里持续了二十来分钟,看着没指望上有别人来帮忙了,天色又慢慢变暗,妈妈心里说不出的多焦急和恐慌。
后来看到身旁地埂处有根细小树苗,求生的欲望让妈妈挣扎着慢慢试着挪过去,终于,妈妈的手够到了那根树苗下弯的枝头,妈妈努力抓住小树条,使尽全身力气,终于借着小树条的拉拽,成功的挣扎着慢慢站了起来。
听着妈妈的叙说,我内心瞬间崩溃成一片海洋,眼泪象决堤的河水淹没了我的脸。
妈妈所遭受的磨难,都是因为了我呀!我拿什么来报答我的妈妈?
看着我泪雨滂沱的脸,妈妈吸了吸鼻子,“回到家了,没事了。”妈妈淡然安慰着我,我却感觉出来她的话音背后,有她自己掖着不能哭出来的悲呛。
随着时日的递增,我的身体慢慢康复了,哥哥姐姐们也从外地回家陪在妈妈的身旁,可妈妈的病情却在日益恶化。
2016年8月份,哥哥又把妈妈送进了医院,随后,医院又查出妈妈患上另一种病——甲状腺癌,在医院医治无望后,哥哥只有带着妈妈回了家。
时年10月15日,饱受病痛煎熬的妈妈最终离我们而去,临走时日,都不忘咐嘱我的两个孩子:“你们的妈妈命不好,眼睛看不见,外婆以后不在了,你们俩要听你们妈妈的话,不要让你们的妈妈操心,你们听话了,这样外婆走了才放心……”。
就这样,享年七十九岁的妈妈带着对这世界无限的眷恋和对我的挂牵,匆匆的永远走了。
妈妈走后的每一个日子,每当我想起妈妈和妈妈临走对我两个小孩的叮嘱,我的心就会如针扎般的疼痛。
自从妈妈给予我生命的那一天起,妈妈伟大的母爱就时刻不离我左右,直致妈妈生命的终结。
妈妈的爱,正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句古诗词的缩写。
妈妈!我伟大的刚强的妈妈!
我所有的静好岁月,都来自您的负重前行,而我,却无法报答您的恩情,我想跟您说声:妈妈!我对不起您!
今生,是您用母爱为我撑起了一片蓝天,我想跟您说声:妈妈!谢谢您!谢谢您给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