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一片星空下,夜晚新加坡弥漫着甜的花香,温湿的空气令人那么愿意深深的呼吸。
灰色的瓦当滴下最后一滴雨水,一位身着白色丝绸家居服的男士,叼着烟斗,脚踩软底布鞋,悄无声息地步入中式的庭院。他在泰山玉的石桌前坐下,眯着眼,远处是一片暗色的树林。这里曾经有野猪出现。
他就是夏明,新加坡酷得的董事长。也是明天钟扬要随余总谈判的人。
在这无月的暗夜,庭院里的地灯照着夏明的脸,额头右上角的一道疤痕突出着,竟然闪着寒光。他吸了一口烟斗,吐出了烟,烟升腾着,遮住了那道疤痕,也遮住了映着暗色树林的眼睛。
钟扬独自一人去餐厅吃了晚餐。她没有换衣服,她喜欢穿着舒服随意。不过,她还是将房间里花瓶中的胡姬花掐下一朵,别在了黑色上衣的扣眼里。紫色的花朵在黑色丝绸的缎面闪光的映衬下,漂亮极了,真是相辅相成。
一路来去,擦肩而过的人,谁也不会去特意关注别人。那朵胡姬花的艳丽也淹没在百花丛中。没关系,钟扬并不在乎,她只是为了自己高兴,并不想讨好任何人,也绝不是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的眼里,这里处处新奇,在人群中,她不需要刻意,她快乐地像只小鸟,自由自在地哼着歌儿“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另一处,夏明仍旧叼着烟斗,再次点燃,他不紧不慢地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夜幕下,大门口两束车灯一直照进院子,夏明下意识地用手遮挡了一下眼睛,从容闪开了。佣人周妈已经将客人引入了院内。
夏明客套地加快一些脚步的样子,嘴里仍然叼着烟斗。他假笑着迎上前来,一手抓住客人的手,一手搂住了对方的肩,从面对面转身并排向屋里走。他边走边大声说:“余总,别来无恙啊!嗨…还是叫姐夫亲切些呀!”
余思冬被夏明一连串的动作和话语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面带尴尬,又很快隐藏起来。他知道:夏明耿耿于怀,话里有话,但是,他必须保持姿态。他是余思冬,一个想独立创业的设计师,一个想证明自己的能力给家人看的孩子和兄弟。尤其是当他已经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他更加认为,只有更加努力,才不算白白地付出代价。
屋内也是中式的装潢。在新加坡,很多华人还是钟情于中国文化的。他们虽然几代之前就到了这里,但是,心中依然念着故乡的土地。
夏明的祖辈是海南文昌人,下南洋做生意,战乱期间就没再回去。认祖归宗成了夏明肩负的责任。
余思冬收拾好表情,重新进入角色。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姐夫,那我们今晚就只叙旧,不谈生意好了。”余思冬淡定且昂起下巴笑着说。
夏明可不是好对付的。余思冬这句话正中下怀。
“哎呀,姐夫呀!你最近在上海可有中意的人了?如果有了,也不要瞒着我呦!”
“哪里有啊!”余思冬赶紧寒暄。
“难道是姐夫的要求太高?改天,我给姐夫介绍几个好的,尽管挑。”夏明不放过余思冬,步步紧逼。
“哎,不是没有好的,是没有那个心思…”余思冬嘴上说着正常的语气,心里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回忆。
那个镜头再次袭击了他。
白菊掩映的大照片,黑色的相框,她眯着眼睛在看他。他好像听到她在唤他“思冬,思冬,你去哪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夏春,夏春,我从未离开…”余思冬默默地盯着桌子上的捷克水晶玻璃的烟灰缸。
夏明一边的嘴角狡黠地挑了一下。他成功地将了余思冬一军。
“哎,姐夫,是我姐没有福气啦。你也得尽早走出来啦。”
夏明这些话,更加刺激着余思冬。余思冬站起身来,朝着窗边走去。他望着暗色的树林,不再说话。
气氛凝固了,夏明是个机灵人,他冲着站在门口的周妈做了个端酒杯的动作,周妈马上去了。
夏明也站起身走到余思冬身后,拍拍他的肩,大声说:“来,不想这不开心的事,我们喝一杯!这酒我可是存了好多年呢!是我毕业那年你送我的,今天,我们就把它干掉!”
周妈已经把酒倒进了醒酒器,茶几上摆好了两只捷克水晶玻璃酒杯。夏明拿起醒酒器晃了晃,红色的酒慢慢爬上去又缓缓淌下去,留下浅红色的痕迹,好像稀释了的血。
余思冬开腔了,“这瓶酒啊,是那年我去西班牙进橄榄油,看中了这种酒,带回来一箱,让家人鉴定一下,如果可以,也进一些货。谁知,酒还真不错,结果不够分。我只好把自己那瓶送你当毕业礼物了。所以一直没有品尝到。因为在那之后,我就离开了美国。你知道的。今天终于可以品尝一下了。”
夏明爽朗地笑起来:“这酒有故事,故事还挺长。”
夏明倒好酒,举起杯,一语双关道:“让我们把我们的故事继续讲下去!”
余思冬主动碰过去,犹豫了一下,慢慢喝完。夏明见状,也一饮而尽。
钟扬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紧不慢地沏咖啡。她喜欢喝咖啡,喜欢加很多糖和奶。她要让生活甜甜的。喝了两口咖啡,她又捧起文件复习。她可不想在谈判桌上丢脸,甚至丢了刚刚到手的新工作。她对新工作谈不上满意不满意,因为她知道有工作更重要,她要保住这份工作。但是,她对那个余总却不太满意。她想:这个余总,看不清脸,不让我说话,太专制。甚至到现在都没给我留个电话号码。我怎么跟他联系啊?明天几点见面?到哪里去谈判?……这么多问题都没有明确,真是让人提心吊胆。还不如老加里。
正担心呢,钟扬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一条短信:明天九点在酒店大厅见。余思冬。
是的,这是余总发来的。钟扬哼了一声:原来余总叫余思冬啊!这就是你的电话号码啦!好吧,真是个好方法。明天我一定加你微信。这样,有问题我就可以问了,而且不用见面,也不用担心,不用揣测,工作起来就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