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喜欢想象词语的人,词语会在我的脑海里爆炸,就像那种电视广告里爆开的夹心软糖,你所需做的,就是抿紧,轻轻一压,啪,绽放,浆液飞溅,一个奶里奶气的小型核爆。
早上醒来,有意识后,第一个词语:眼睛蓬松。
蓬松?什么鬼,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眼睛充气发酵?眼睛真的会充气发酵吗?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啊?气体从睫毛处灌进来,眼睛鼓鼓的,像牛蛙?还是说,眼睛里面,蓬松地胀大,挤出像肉松的睫毛。
我真的不想上早八啊,被子狠狠地搂着我,像要抱紧逝去的情人。
但我还是要上早八,既然要上,我要上个尽可能舒服的早八,我洗好我的嘴脸,走出寝室楼,风吹过来,第二个词:风。
好自然的一个词,它就像随着风一样,吹进我的脑海,我的面部是薄薄的白纸,它就那么直截了当地穿进来,仿佛我的血肉空若无物。
第三个词紧随着风来的,冷空气过敏,真该死,我都快忘了我有这毛病,瞬间我就再也惬意不起来了,窒息感,异物感,不舒服的感受开始溢出。
想点别的好嘛,我坐上校车的最后一排,它面向的是校车的尾部,我最喜欢的一点,眼前没有座位的遮挡,一来可以欣赏清亮的校园,二来看不到座位上的人,有一种独自坐着校车的快感。
清澈,阳光只有亮度没有热度,洒满整个校园,像覆了一层清澈的湖水,树木波光粼粼的,草场鲜亮亮,生命力盈盈的,像随时要迸发出来,清澈和盈盈,两个词语就这样被记录。
一个女生,挂着磨砂般的笑容,天啊,为什么是磨砂般的,但我的脑海里就是这个词,生生地活灵活现地显现出来,她不是那种惊艳的美,很健康的美感,透着红色的小麦色皮肤,请不要误会这是某种凝视,对异性美的观察应该是纯粹欣赏艺术品的美,磨砂,粗糙而舒适,这也许就是她的笑容带给我的感觉,我从来对流行的白瘦幼的审美没有任何触动,倒是对不施粉黛,天然健康的美情有独钟,生命的力量在她的脸上具象化,我的心情也变得愈发舒展。看到美好的事物,总是能调动人的情绪。
到达了学校的二号门,上课时间早就过了,但如我之前所说,我要上个尽可能舒服的早八,于是我准备吃个早饭。
二号门外,一条马路将街道隔开,人群切成两片,就像平分一条河流。想到电梯上的人会寻找角落站定,上校车的人会首选空出来的座位,人总是在与“陌生人”保持着距离。这种距离感,自然而然,又刻意为之。敏感如我,有时甚至为这种距离感感到纠结,像是某种被讨厌的肢体暗示,我也是及其拧巴和不自然的人吧。
灰色的猫挂着小小的项圈,项圈上有个圆圆的铭牌,和我一起穿过马路。静谧美好的小东西,我心里浅浅一笑,胸腔里却浮上来一层痒意。于是在秋天的某个早晨,一阵咳嗽后,我变得浑浊,像是被绿苔包裹的青石砖。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态,我感到一阵嫌恶。迷恋自己和嫌恶自己都是极其正常的心理波动,我宽慰自己,同时加快脚步,以避开旁边的打火机,打火机愉快地品着一根烟,烟懒洋洋地飘起,像是生命力的某种挥发。
在一块裹着绿苔的青石砖附近,我吃完我的早饭,也结束了我的记录。生活的剪影是我在生活的重要证据,也许这就是我写就此文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