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和少年是在部队大院度过的,不过不是在部队营房里面,因为部队驻地偏远,为了方便家属大人、小孩上班上学,地方政府在城里划出几排平房,来安置部队家属。我们家就是其中一员。 家属院里象我这么大的孩子不少,大概有十几个,男的多,女的少,一到星期天,满院都听得到小孩子的奔跑叫喊声。部队成员来自五湖四海,家属院里南腔北调,有安徽的,湖南的,四川的,总之这是一个大家庭,谁家中午吃什么饭,院里人都知道。 进入冬季,我们就开始盼着下雪,那天早晨,我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就听见外面在叫“下雪喽,下雪喽”,我睁开眼,先就看见窗玻璃上一片白色的反光,急忙爬起来往外看,哇!外面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银白的世界:原来堆在墙角的砖摞,夏天长着向日葵的土丘,院子里的那些盆盆罐罐,一夜之间仿佛都消失了,全被一层厚厚的白雪掩盖,妆点。这时,雪还在下着,轻盈的雪花象白色的棉花毯,房顶上,树枝上都是白雪,整个世界都显得那么美丽,纯洁。记得昨晚睡觉时,天气还好好的,不知夜里什么时候就下起了雪,我们一觉醒来,外面的世界就变成了这样,真是太神奇了! 全院的孩子几乎都出动了,在外面疯玩,中午吃饭也叫不回去。我们把雪堆在一起,砌成四面墙,人往里一站就自已的家,你到我家看看,我到你家看看,互相串门玩儿。 化雪的时候最冷,雪水从房顶滴下,在屋檐结成一根根长长的冰凌柱,我们用冻得通红的手,掰下一根就放进嘴里,假装是在吃夏天的冰棍。 男孩儿们趁着周围没人,就去偷人家的冻杮子吃。我们这排最后那家的窗底,一冬天都放着一口大大的瓦缸,里面泡着一缸的杮子准备过年吃。杮子在青涩的时候摘下来,用水泡在缸里,密封起来 ,过一段时间捞出来,杮子变得又红又软,吃起来酸酸甜甜,还带着点麻麻的味道,好吃极了。院儿里的小孩子只要得着空就跑去偷杮子吃,每次他家的老太太隔着棉门帘听到动静出来时,那群孩子早都作鸟兽散了。 不上学的日子,我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围着火炉聊天。炉火烧的旺旺的,炉盖上烤着几片馒头,空气里散发着麦麸的香味。第一场雪过去,离春节就不远了,说到春节,大家的脸上都放起光来,话都是围绕着新衣服呀,玻璃纸的糖块呀,熬年呀这些事情,那种期待和向往溢于言表。这当中,新衣服是我们最在意的。有的爸爸妈妈早早就把新衣服准备好了,有的要到跟前了才准备好。大家会控制不住好奇心地问“你过年穿什么衣服?”但最多只是问问,新衣服都被妈妈藏在箱子里,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让别人看见的。 小悦爸爸和我爸爸都到外地出差去了,他们回来时就把新衣服给我们买好了,我的衣服是红灯芯绒,双排扣小外套,最好看的是后背有一个很俏皮的绊,我和哥哥一人一双翻毛皮鞋;小悦的衣服是褐色翻领的,她是一双黑皮鞋。我们学校还没人穿过皮鞋,想到这里我就心花怒放。隔个几天,我就让妈妈把衣服拿出来给我看看,恨不得马上就穿。每次妈妈都从我手里夺下,再锁到箱子里。 感觉日子一天天过得好慢,好慢。。。 等到营房的班车载着满满的鱼、肉、蔬菜开进来,这年才真的要到了。车上的东西都是院里每家在部队农牧场采购的年货,部队班车一次全拉回来,各家认领自家的东西,一包一包往回搬。 从这天开始,院子里都忙活开了:小悦的外婆是四川人,她家逢年过节都要买一堆猪尾巴,过年更不例外。她外婆早早地就坐在门口,地上放着买来的猪尾巴,旁边还有一盆热水,老太太戴着花镜,手里拿着镊子,仔仔细细地夹猪毛;另一边的小琴家,她家是湖南人,她家的老太太是在院子里用松柏枝点火做熏肉,这也是她们的最爱,每次都搞得满院烟雾缭绕,如入仙境,松柏香和着肉香,全院人都跟着闻香。最开心的还是我们这些小孩子了,平时在家,我们都要帮着大人干这干那,要过年了,全都给我们放了假,家务活都不用干了,就是吃,就是玩。
我们家里,妈妈也支上了油锅,做我最爱吃的炸麻花。妈妈炸麻花的手艺只能算个业余的,她炸的麻花,不是把面团搓成长条,利利的拧成一根 ,妈妈的麻花是整个粘在一起的,也不知道和面时里面要放点盐,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爱吃。眼看着妈妈把锅坐到火上,我就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这多半锅油在火上半天没有动静,一会儿开始有气泡,冒烟,看着妈妈把搓好的麻花放进锅里,麻花在锅里翻转,由白变黄,香味也随之溢出。妈妈拿一根给我,那沁着油香的麻花,咬一口,满嘴留香。 终于等到了除夕夜,早就说好了小伙伴们都到我家熬年,妈妈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桌上摆着瓜籽,花生,还有爸爸带回来的有彩色玻璃纸的糖块,我们一边吃零食,一边讲故事,过年当然要讲高兴的故事,所以大家都好开心,笑声不断。可是,没支持多久,就有人熬不下去了,叫唤着回家睡觉了。都说瞌睡是会传染的,果然是一个传一个,所有人都打起了呵欠,没办法,我和哥哥也坚持不住了,大家散去回家睡觉。临睡我还没忘了嘱咐妈妈,把新衣服压枕头下。 这一睡,直睡到外面鞭炮噼里啪拉响成一片,冷不丁抬头一看,东方都泛白了,这怎么行,我们新年的炮还没放呢。赶紧起来穿衣服,拿起枕头一看,“啊,啊”,我和哥哥欢呼起来,我们的枕头下面平平地放着一张崭新的1元钱,妈妈正站在门边看着我俩笑 。 我穿好新衣服,放好压岁钱,急着忙着跟小伙伴汇合,大家都穿上了新衣服,你看看我的,我看看你的,赞叹一下,再品头论足一翻,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欣喜。 以后,我们都慢慢长大,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转业,离别,当年的我们现在都散布在祖国各地。那个记录着我们欢笑的大院,也已经无影无踪,堙没在新建的高楼里。我们可能都忘了彼此的样貌,有的连名字也叫不出了,但对于当年的记忆,却深深地印在心底,伴随着我们的一生。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