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逸 18.3 | 人穷就该多生娃
欢迎来到熊逸书院。今天我们继续谈谈《圣诞欢歌》,分析一下守财奴的生活意义和穷人的生育策略,你只需要记住一个观点:用数量赌质量,这是穷人的最佳生育策略。
现在让我们进入正文。
(1)守财奴与收藏家
昨天留下的问题是,斯克鲁奇付出莫大的牺牲,赚了那么多钱,却没有吃喝玩乐,日子还是过得苦哈哈的,这种单纯而机械的赚钱、攒钱的活法到底乐趣何在呢?
我们首先要看到的是,斯克鲁奇和他的外甥都是价值一元论者,只是价值观不同罢了。(附录1)
站在外甥的角度,确实不能理解舅舅挣下偌大一份家业却还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懂得生活”的人同样无法理解金钱如何从达成目的的工具变成了目的本身。一定会有哲学家祭起“人的异化”这面大旗,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积攒是一种容易成瘾的行为,积攒行为本身的确足以成为一个人最稳定可靠的快感来源。如果斯克鲁奇一生致力于集邮,把所有的进账都换成自己喜欢的邮票,每天因为过于乐在其中而变得心无旁骛,懒得搞那些节日聚餐之类的无聊的人际交往,也绝不愿意把自己心爱的邮票分一点给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那么,把邮票替换成金币,事情的本质难道就有什么不同了吗?
我们可以看看巴尔扎克的名作《欧也妮·葛朗台》,葛朗台先生在一年之内意外地继承了三笔遗产,那是他的外婆、岳母和妻子的外公留下的。故事这样写道:“这些遗产数目之大,没有一个人知道。三个老人爱钱如命,一生一世都在积聚金钱,以便私下里摩挲把玩。”
可见,他们对于金钱的这种态度与其说是源于无边的物欲,倒不如说是源于单纯的收藏癖。金钱带给他们的快感并不是通过交换商品来获得的,个中妙处,同道中人最能够感同身受——当葛朗台先生发迹之后,巴尔扎克写道:“索漠城里个个人相信葛朗台家里有一个私库,一个堆满金路易的秘窟,说他半夜里瞧着累累的黄金,快乐得无可形容。一般吝啬鬼认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因为看见那好家伙连眼睛都是黄澄澄的,染上了金子的光彩。”
(2)收集金币的双重意义
吝啬鬼收集金币比起收藏家收集邮票会带给人什么额外的满足感吗?
答案是肯定的,至少有两种额外的满足感,那就是尊严感和安全感。
大体来说,金币的绝对数量是没有意义的,只有相对数量才有意义。狄更斯对斯克鲁奇的描写远不如巴尔扎克对葛朗台的描写那样贴近真实——真实情形是,富人即便是凶残且冷漠的,也从来不会少了殷勤的簇拥和追捧,还会成为本地穷人们炫耀家乡的谈资。(附录2)
我们大约可以想象得出,葛朗台如果把全部的财富统统换成金币,收藏起来,并不用于流通,每天只在地窖里以数钱为乐,那么他所收获到的尊敬并不会因此而减损很多。这是群居动物的天性使然,尽管有时候会显得荒唐可笑,却不失为应对残酷的生存竞争的最有效的手段之一。倘使我们的祖先,那些茹毛饮血的先民们,每个人都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他们的基因绝不可能传到今天。
收集金币给人带来的安全感也是不难理解的。一个人的金币越多,抵抗灾变的能力就越强。一个富有的吝啬鬼很可能和一个穷人一样,每天过的都是节衣缩食、吃糠咽菜的日子,但两人的心理感受完全不同:前者不会有后者那种朝不保夕的恐慌感。所以,在文学家的经典造梦里,那种“贫寒却温馨,拮据却满足”的小日子,很难发生在真正的穷人身上,却很贴近富有的吝啬鬼的真实生活。
狄更斯在《圣诞欢歌》里狠狠歌颂了鲍勃·克拉吉一家人的“贫寒却温馨,拮据却满足”的小日子。克拉吉是斯克鲁奇的一名雇员,既然是为斯克鲁奇打工,可想而知一定领着很微薄的薪水,做着高强度的工作,一言以蔽之:随着半夜鸡叫,起来做牛做马。雪上加霜的是,克拉吉夫妇是一对超生的能手,养活了六七个孩子,或者更多。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入不敷出的大家庭里,洋溢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幸福。
在圣诞节的家庭聚餐上,克拉吉家里的每一个细处都寒酸得让人心疼,但每一个家庭成员都把每一个寒酸得不像话的物件,以及每一份精心制作的却严重分量不足的食物当做舍此而别无所求的珍宝来对待。
最动人的是“布丁端出来”的那段描写。那时候伦敦穷人家做的布丁和我们今天在甜品店里吃到的布丁绝不是同一种东西——虽然“布丁”是音译,但它还真的和“布”有关:它是用布包起来,放进煮衣服的锅里煮的。现在很少有人煮衣服了,虽然讲究一点的人家会用高档洗衣机,把水加热之后来洗衣服,但肯定不会有人用洗衣机来烹制食品。克拉吉太太端出来的布丁可想而知地蒸腾着一种会使人联想到洗衣作坊的味道。但是,她脸上只露出得意的笑。(附录3)
(3)穷人的生育策略:用数量对抗质量
狄更斯并非不知道真实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很清楚克拉吉家里的男孩子很可能会变成雾都孤儿,女孩子很可能会变成小杜丽,但谁让这部小说是写给圣诞节的呢,善意的谎言在这时候也许比残忍的真相更有伦理价值。
克拉吉夫妇如果不生这么多孩子,生活应该还要稍稍宽裕一些,他们的拮据在相当程度上可以看做超生的恶果。但是,他们是如此的相爱,以至于长久的爱情总会没完没了地生出爱情的结晶,可谁又忍心让爱情的结晶——而不仅仅是孩子——胎死腹中呢?更何况无论避孕还是节育,通通违反宗教伦理。尤其重要的是,对于克拉吉夫妇而言,多一个孩子就多一分快乐,而从来不是多一分负担,至少狄更斯是这样理解的。
人总是越穷越生,这倒真的是一个普世性的现象,只不过绝大多数的穷人大家庭都没有活出过克拉吉一家的玄妙的幸福感。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生活毕竟不是小说。我在上周讲过,穷人被压在食物链的底层,通过自身努力来改变命运的机会非常渺茫,精心培养子女来改变家庭命运也往往力不从心,甚至就连把子女健康地养大成人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所以“多生”加“放养”自然变成了最优策略。何况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长到六七岁就可以成为劳动力。克拉吉这样的家庭生孩子,在经济学意义上正如斯克鲁奇和葛朗台的三位长辈这样的吝啬鬼积攒金币一样,可以在最大限度上防范未知的风险。
越是缺乏足够的营养和医疗条件,就越是有多生孩子的必要,这是用高生育率来对抗低存活率。越是缺乏足够的教育条件,就越是有多生孩子的必要,因为这就像是博彩,买的彩票多些,中奖的概率总会高些,万一有一个孩子有出息,家庭的命运就会从此扭转。用数量对抗质量,这既是无奈的选择,也是必然的选择。
斯克鲁奇当然看不到这些,他只是在幽灵的带领下看到了克拉吉一家幸福得令人落泪的场面。在《圣诞欢歌》的结尾,当克拉吉因为上班迟到而诚惶诚恐地向斯克鲁奇道歉的时候,后者却一反常态,热情地招待克拉吉,还要给他加薪。(附录4)
今日思考
雇主和雇员之间的这种温情脉脉的关系在狄更斯的时代几乎是看不到的,这却是古老的封建社会里的上下关系的常态,因此为《圣诞欢歌》蒙上了一层怀旧的金色。社会关系的转变究竟何以如此,脱胎换骨之后的斯克鲁奇在经济学意义上究竟意味着什么,这同样是值得挖掘的、耐人寻味的话题。那么,克拉吉该不该得到斯克鲁奇的体恤呢?这就是今天留给你的思考题。
今日得到
最后让我们做一个简单的温习。今天我们继续谈了《圣诞欢歌》,分析了守财奴的生活意义和穷人的生育策略,你只需要记住一个观点:用数量赌质量,这是穷人的最佳生育策略。
就到这里吧,我们明天见!
附录1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完全没有刻意求同的必要。所以,斯克鲁奇的那一句“你按照你自己的方式去过圣诞节,让我按照我自己的方式来过圣诞节吧”,很能够贴合斯宾塞的“同等自由法”。是啊,为什么不可以“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呢?为什么一定要争出孰是孰非,一定要给斯克鲁奇安排一条悔过自新的金光大道呢?
附录2
巴尔扎克如此写道:“偌大一笔财产把这个富翁的行为都镀了金。假使他的生活起居本来有什么可笑的、给人家当话柄的地方,那些话柄也早已消灭得无形无踪了。葛朗台的一举一动都像是钦定的,到处行得通;他的说话、衣着、姿势、瞪眼睛,都是地方上的金科玉律;大家把他仔细研究,像自然科学家要把动物的本能研究出它的作用似的,终于发现他最琐屑的动作,也有深邃而不可言传的智慧。”
附录3
这位勤劳的主妇“脸儿涨得通红,可是得意地笑着,手上捧着那只布丁,像一颗颜色斑斓的炮弹似的,又坚硬又结实,周围燃烧着四分之一品脱的一半的一半的白兰地,顶上装饰着一根圣诞节的冬青树枝”。
当时英国的习俗,圣诞节的布丁周围要浇上白兰地点燃。今年“比格比萨店”推出了一款炸弹比萨,是很饱满的一个半球形,上桌之后先把外皮点燃,这个创意的源头大概就是狄更斯时代的圣诞布丁吧。狄更斯描写这个布丁,不说“周围燃烧着少量白兰地”,而偏偏要用一种很啰嗦、很累赘的腔调说“周围燃烧着四分之一品脱的一半的一半的白兰地”,一则见出寒酸,二则见出主妇的精心制作和精打细算。
就是这样一个在今天我们谁都会避之唯恐不及的布丁,端上桌来之后,引发的却是如下一番反馈:“啊,一只多了不起的布丁!鲍勃·克拉吉说(而且是平心静气地说的),他认为这是他们结婚以来克拉吉太太所获得的最伟大的成功。克拉吉太太就说,既然她心里的一块石头现在总算放下了,她要承认,这次做布丁所用的面粉数量,她有点不放心。大家对这个问题都发表了一点意见,但是没有一个人说到或是想到,对一个大家庭来说,这只布丁未免太小了。如果这样说或这样想的话,那简直是离经叛道之谈了。克拉吉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哪怕露出一点点这种意思,也会羞得面红耳赤的。”
在我们被这样的美好景象打动之余,还有必要知道的是,这样一个大家庭即便可以在拮据中维持这样的幸福生活,但它貌似没有半点抗风险的能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把全家人打入地狱。但竟然没有人担心未来,他们或许是满怀真诚地笃信着《马太福音》里的那句名言:“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吗?”
附录4
“‘祝你圣诞快乐,鲍勃!’斯克鲁奇说,轻轻地拍拍他的背脊,他那一副诚恳的样子,谁看了都不会误解的。‘祝你过一个更加快乐的圣诞节,我的好人儿,比我许多年来给过你的圣诞节都要快乐得多!我要加你的薪水,并且要尽力帮助你那艰苦奋斗的家庭,让咱们就在今天下午,边喝着一碗圣诞节的热气腾腾的‘必歇浦’,边谈你的事儿,鲍勃!快把炉里的火加加旺,赶快先去买一桶煤来再动笔写吧,鲍勃·克拉吉!’”
《圣诞欢歌》首版的结尾插图,斯克鲁奇用必歇浦招待克拉吉。
这段话里提到的“热气腾腾的‘必歇浦’”,原文叫做“smoking bishop”,从字面直译过来的话,意思是“冒烟的主教”。这是一款具有风俗意义的圣诞节热饮,用红酒、丁香、橘皮、柠檬等等原料混合煮沸。这款酒我们在今天的西餐厅还可以喝到,只是换了一个更容易被中国人理解的名字:冬热。我们今天喝到这款酒,无形中就和狄更斯、《圣诞欢歌》以及那个既是最好又是最糟的、传奇的维多利亚时代暗通款曲了,这是味道之外的味道。它的酒精度虽然不高,但喝一口下去,马上就会感到身体里边暖洋洋的。传统的smoking bishop要用一种特殊的酒杯,形制很像是主教头上的法冠,很可能这就是它得名的缘故。
万维钢 日课239丨一个改变你世界观的效应
今天咱们要说的话题可能会改变你的世界观。就算你早就听说过这个效应,今天说的最新进展也很可能会刷新你的认知。
咱们先想象一个场景。假设你最近总觉得头痛。也可能因为没休息好,也可能因为工作紧张压力大,总之就是疼,很难受。于是你就去看了本市最好的医院,托人找到治疗头痛最好的医生。这个医生特别不好约,你预约之后等了一个星期才见到他。
你一见到这位医生感觉就放心了。医生的形象、说话的语气、做事的风格都特别专业,而且态度和蔼可亲,一看就是一位素质过硬的好医生。他详细询问了你的病情,然后安排你做了全面的检查,什么 CT 之类相关的项目都上了。你折腾了半天,拿着检验结果回到医生的办公室,医生仔细研究了所有的片子和数据。
医生郑重地对你说,你这个病比较严重,但是现在国际上刚刚有人研究出来一种疗法,我恰好知道这个疗法,我能给你治好。你需要服用一种很贵的进口药,价格是一千块钱一片,每天两片,一个月见效。幸运的是这个药已经被列入国家医保药物目录,你自己并不用花很多钱。医生给你开了药,告诉你回去一定要按时吃,而且吃药必须使用温开水,要在饭前吃。特别要求,吃药期间绝对不能抽烟喝酒,生活起居都要有规律,以免影响药效。
你千恩万谢地告别医生,到药房拿到了一瓶珍贵的进口药。你一看瓶子上的单词都不怎么认识,药丸的形状也很不同寻常,感觉特别高级。
你按照医生的吩咐吃了一个月的药。效果非常好,你现在感觉几乎就不疼了。
到医院复查的时候,医生告诉你,他给你服用那个药里的成分,其实就是普通的糖。你是吃了一个月糖豆,把病治好了。
这就是“安慰剂效应(placebo effect)” 。你吃的不是药,你吃的是“安慰”。你在整个求医过程中获得了一种极大的心理暗示,你特别相信这个药有效,结果这个药就真的有效!
安慰剂效应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现在医学界仍然在研究之中,没有一个定论。但是所有医生都知道,安慰剂效应的确存在,而且效果强大。
当然,真实行医过程中医生大概不会故意给病人开安慰剂 —— 这么做就算特别有效,也是不道德的,你不能让病人花进口新药的钱吃糖豆。医学界更多的是使用安慰剂测量真实药物的有效性。
比如你发明一种号称能治疗抑郁症的药,那么在这个药被政府部门正式批准上市之前,就要做一个有效性实验。有时候实验中就是把病人随机分成两组,其中一组吃你这个药,另一组吃的则是外观和味道完全一样,但成分是糖豆的安慰剂。实验一般要求“双盲” —— 也就是病人不知道自己被分到了哪个组,连发药的医生护士也不知道哪个病人在哪个组,这样就让所有人在一样的环境中治疗,那么唯一的区别就是真实的药效。
而实验往往就会发现安慰剂组的病人的病情也缓解了。那么吃你这个药的组的病人病情的好转情况,如果不显著好于安慰剂组,那就说明你这个药并没有真实的有效成分。
这些道理非常简单,应该作为每个现代人都应该知道的医学常识。
但我下面要说的,可就不是常识了。
吃药治头痛是安慰剂效应这个我们容易理解,毕竟头痛是个常见的小病,很多头痛本来就是心理作用。那要是关节炎、后背痛、哮喘这些实实在在的病呢?那要不是吃药,而是手术呢?
“538”网站七月19日有一篇研究综述文章,题目是“手术是个大大的安慰剂”( Surgery is one hell of a placebo ),作者是科学作者克里斯蒂·阿什万登(Christie Aschwanden)。
这篇文章说,现在有一系列大规模研究证明,很多手术 —— 包括一些特别常见的手术 —— 效果并不比安慰剂更好。
所谓手术的安慰剂就不是吃药了,而是“假手术”,英文有个专有名词叫“sham surgery”。
有很多人长期感到膝盖疼,有一个专门治疗这种病的手术叫“关节镜膝盖手术”,美国每年要做大约70万例(2010年全年做了692,000例)。这个手术的理论是说人之所以膝盖疼,是因为他的半月板有退行性的磨损。手术要打开膝盖,对半月板进行修复。这个原理直截了当,而且手术后病人的确感到不疼了,所以应该没问题吧?这就是为什么长期以来医生们都是这么做。
但新的研究说,你做个假手术,也能取得同样的效果。这个研究是这样的。招募一些病人,事先告诉他们会被随机分成两组,一组做真手术,一组做假手术,而病人并不知道自己被分到哪个组。假手术和真手术的过程几乎是一样的:手术前几天病人要节食,手术时好几位医生护士联合行动,手术部位要被消毒,病人被全身麻醉,如果病人在手术过程中意外醒过来,他还能看到电视屏幕上显示自己的膝盖已经被打开了,正在做手术 —— 只不过那是录像而已。真实情况是,假手术中医生也会切开病人的皮肤,留下一个伤口,然后也按照手术流程抱扎好 —— 但是并没有做什么关节镜膝盖手术!
结果是,真手术和假手术的病人都表示手术很有效果。医生告诉安慰剂组的病人你其实被做了一个假手术,病人的反应往往是目瞪口呆。
2014年一个综合研究比较了53项实验研究,涉及到的手术包括哮喘、肥胖症、帕金森症、胃酸反流、后背痛等等不同类型的手术,结果是对于其中一半的手术,假手术和真手术的疗效完全相同。而对占总数74%的手术,假手术表现出了一定的效果。
别的研究则显示,像治疗膝盖痛关节镜膝盖手术、治疗椎间盘突出的椎体成形术(也叫椎间盘电热疗法),这些常见的矫形外科手术,效果都不比假手术更好。
所以现在有医学家说,手术的安慰剂效应不但不比吃药的安慰剂效应弱,反而更强。假手术做得越是郑重其事、手术开刀对身体的损伤越深,安慰剂效应就越强。
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呢?
可能是人的精神影响身体。病人看到手术做得这么严肃,医生如此地尽心竭力,就相信这个手术一定有效,然后身体就真的有积极正面的反应。
还有一种可能则是统计学上的“回归均值”。本来病人感到的疼痛就是个主观的感觉。经历一次大手术,皮肤毕竟被切开了,手术后因为这个手术而带来的疼痛,可能比原本的长期疼痛感觉疼得多。那么等到手术疼痛过去以后,病人一比较,就觉得原来的那个疼痛也不怎么疼了。
另一种解释,则是疼痛的来源本来就很奇怪。就拿治疗膝盖疼的手术为例。本来,医生的想法是你膝盖疼肯定是因为你的膝盖里哪个地方有毛病。核磁共振一扫描,发现半月板有磨损 ——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里!于是手术修复半月板。可是问题是,你如果扫描一下正常人的膝盖,会发现他们的半月板也有各种磨损!其实每个人的膝盖里可能都有各种毛病,但是别人为什么就不痛呢?
事实是疼痛和损伤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既然这个疼痛来的就很奇怪,那折腾一番不疼了似乎就不怎么奇怪了。
那既然这些手术的效果并不比安慰剂好,为什么医生们还在做这些手术呢?这可能是因为医生也不知道。真正大规模的严肃研究开展的并不多,医生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方法都是这么做,而且这么做的确有效,那就都这么做呗?
“538”这篇文章中提到,有人写了一本书来专门论述手术安慰剂现象,叫《手术,终极安慰剂》( Surgery, the Ultimate Placebo ),作者是外科医生Ian Harris。
| 由此得到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对医学有了一点新的认识:
安慰剂效应广泛存在。
很多长期使用的治疗手段,甚至是手术,并不比安慰剂的效果好。
安慰剂效应的一个可能原因是疼痛感是一种主观的感觉,但是为什么安慰剂对哮喘、帕金森症、儿童多动症、肠易激综合征这些病也有效,的确很难解释。
| 我的评论
使用“随机实验”这个科学方法判断一种疗法的真正疗效,是把现代医学从传统医学里区分出来的重要一步。这是非常简单的道理,但是我们看到,即便在现代的主流医院里,仍然有很多主流疗法通不过这个检验。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有人呼吁搞“循证医学”,也就是要对每一种疗法都做这样的严格检验。但是目前局面,这一步还差得很远。
不过我们真正今天得到的并不是对医院的抱怨,而是这个思维方式:到底什么叫“这个东西有效”?
给老人花很多钱买了电视广告大量宣传的补品,老人吃了之后表示有效,那你能说这个补品真的有效吗?很可能就是一种安慰剂效应。你得找对照组,吃同样精美包装、同样味道的“假补品”,看看有没有类似的效果。
一瓶20块钱的矿泉水,有人喝了认为比两块钱的好喝 —— 那到底是水真好喝,还是因为价格带来的安慰剂效应?至少对红酒来说,我听说过好几次随机实验,只要品酒的“专家”不知道他们喝的酒多少钱一瓶,结果他们就无法把200美元的红酒和20美元的红酒区分开来。
更大的道理是,想要在复杂世界里获得一种确定的因果关系,有时候非常困难。一个成功人士分享自己的人生经验,说他是因为有这样那样良好的生活习惯、做了这些那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才取得了今天的成就。他“亲测有效”,那你能说他做的那些事情真有效吗?有些可能就是安慰剂效应,就算不做、只要“心诚”,也有效。也许他们成功最重要的因素是运气好。
了解安慰剂效应,善于使用科学方法,是我们“防忽悠”的最佳办法。下次有人再鼓吹什么东西有效,请你问他一句:敢不敢做个随机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