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我们永远是少年

我和安心爷子认识时间不长,只见过两面,却极有眼缘。他是那种我特别喜欢的智慧老人。

有天我正在深圳逛街,看见“美心月饼”,心里倏忽一动:安心老爷子吃过香港月饼么?

依希记得他的生日是个万民庆祝的节日,应该就是中秋节吧?算算也有半年没有见面,心里便放不下要去看看他的念头了。

中秋节前几天通电话,他洪亮而干脆地回答:我十四有时间,你那天过来吧。

十四?

对,三天后,今天是十一。

我一听,就乐了。看来这老爷子生活还不错,记性好,有事儿忙活,没有把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

农历八月十四日上午,我带着硕硕一起如约而至时,安心老爷子正躺着门口的摇摇椅上哼着曲儿。看见我们,一跃而起,像个孩子似的,拉着我们进屋。端茶、洗苹果、拿瓜子,高兴得不知道如何好。然后上下打量我,说我长胖了,脸上有肉了。我知道,他这是夸我气色好呢。以前父母见我也是这样,每次说我长胖了的时候,就是他们觉着我的状态比较好,他们看着比较满意的时候。

我们像往常见面一样,坐在沙发上开心地聊着天。他抽着烟,我嗑着瓜子。更多的时候,他说,我听。

他说,三个儿子发展都不错,但孩子们都忙,各有各自的事,做父亲的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只盼着他们平平安安就好。他说,大儿子已经四个月没有回过家了,时不时会让儿媳妇回来送些吃的。二儿子一个月前回来过一次,在门口的摇摇椅上陪他聊了一会天,就忙别的事去了。小儿子回来的稍稍多一些。

他还说,大儿子、小儿子的性格比较稳,二儿子从小脾气就有点赖,对他关注也多些。自己每天会看当地新闻,如果好几天没他消息,就在晚上给儿子发个微信,如果有个回信,心里就踏实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天天盼着儿子们有出息,但是越有出息的儿子却更让老父亲放不下心。

说着说着,老爷子想起别的事,又得意地笑了:大儿子的闺女已经结婚生孩子了;门口的摇摇椅是二儿子的闺女买给他的,当时从北京直接寄回来的;下午要去市里大儿子家住几天了,虽然那里都是高楼,没有在家里自在,但明天中秋节是他的生日,儿子们都会聚在一起,给他过生日;下午小儿子会开车回来专门接他们过去……

一转眼就中午了,我见老爷子谈兴正浓,不忍说离去,想请他去外面吃饭,他却坚持要我留下来在家里吃。我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否会给他们增加麻烦。但转念一想,以前回家时,父母最开心的不是去吃好吃的,而是自己不忘本,不嫌弃他们做的好与赖,每次都吃得香喷喷的。于是说自己好久没有吃家里的味道了,想吃面,老爷子开心极了。

我们移步到了前院,那是老爷子平时吃住的地方。一进门,看见正面墙上挂着主席像,堂屋侧边摆放一张床,日用品随便放在最顺手的地方,两只猫在屋里来来回回晃荡。门口简陋的茶几上,摆着几样简单的饭菜:一碗白粥、几个煮鸡蛋、两个包子和一蝶炒土豆丝。老爷子说阿姨已吃过饭,这是他的日常午餐。老爷子边说边拿起煮鸡蛋,让我们先吃鸡蛋;家里那只漂亮孤傲的老猫,一直追着硕硕玩。

阿姨身体不太好,看见我们进来,赶紧去做饭,有一阵子手忙脚乱。不长功夫,两碗家常面端了出来,上面放着香喷喷的炒土豆丝。硕硕平时在家不太爱吃面条,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吃得很欢。阿姨坐在旁边看着我们吃饭,不停地说着话,我听不太懂,连蒙带猜地笑着应答,但我看得出来,她也在高兴。

快一个月过去了,脑海中却总也忘不掉安心老爷子那份过于简单的日常午餐和他们聊天时的笑容,忘不掉那份比半年前多出来的若有所思和对儿子们的牵挂,眼前又不时交替闪现出我父母曾经轻松愉快的笑容。我们怎样才能了解他们这代人当下真实的需求?我们应该与日益年迈的父母保持怎样的距离,才能各自心安,不留遗憾?是时候有更多行动,更加珍惜与老人相处的每一个瞬间。看见他们,看见他们隐藏的所思所想,看见他们正在慢慢老去。

老人在,家就在,我们永远是少年。因为安心老爷子,我又看见父母,重回少年。

惜缘,愿我们永远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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