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泰戈尔访华,除了留下那张著名的岁寒三友照片,对于徐志摩来说,更重要的是他遇见了陆小曼。
自1924年相识,至1926年结婚,期间二人经历了颇为跌宕起伏的恋爱过程,更有徐志摩因舆论压力出走欧洲游历一事。
《爱眉小札》中的日记和书信写于1925年,正是二人陷入热恋,经历徐志摩访欧的时候。于是,他们在恋爱中感受到的所有欣喜、欢愉、纠结、伤心、患得患失统统真实地流露在纸上。
书中三部分内容在时间上其实略有倒置。
第一部分是徐志摩的日记,写于1925年8至9月,此时徐志摩已从欧洲回国,如陆小曼在序中所说,于是我们发见“幸福还不是不可能的”,可是那时的环境,还不容许我们随便的谈话,所以摩就开始写他的“爱眉小札”,每天写好了就当信般的拿给我看。
第二部分是徐志摩在访欧前及途中寄来的书信,写于1925年3至5月。
第三部分是陆小曼的日记,写于1925年3至7月,这两部分内容之间的时间有重叠,因此能够从中看到提及事情的来龙去脉。
例如陆小曼因突发昏迷就医,怕徐志摩担心而谢绝了好友要告知徐的好意,结果好友瞒着陆小曼打了电报,于是有了徐志摩的回信:早知你有这场病,我就不应离京,我老是怕你病倒,但是总希望你可以逃过,谁知你还是一样吃苦,为什么你不等着我在你身边的时候生病?怜爱之情溢于言表。
日记和书信是一个人性格最真实的反映。
在徐志摩的日记中,随处都能看到他纯真的秉性和对爱情炙热的向往。
“恋爱是生命的中心与精华;恋爱的成功是生命的成功,恋爱的失败是生命的失败”。
“眉,我恨不得立刻与你死去,因为只有死可以给我们想望的清静,相互的永远占有”。
“眉,我是太痴了,自顶至踵全是爱”。
徐志摩期待的爱情不是鸡豆或莲肉,有时吃固然痛快,过了时也没有多大交关,他祈祷他的爱是空气,有了就活,缺了就没有命的一样东西。
所以他记录下来的心情忽而兴奋得意忘形,“这来精神异常的抖擞,真想做事了,眉,你内助我,我要向外打仗去!”忽而又痛彻心扉至整夜不眠,“一点五十五分,天呀!二点十八分,疯了!五点欠一刻,咳!”
在他那里,每一分情绪都是十分的浓烈,喜便是狂喜,怨就是怨极。
而陆小曼,也会直白地表达“我的爱你,并不一定要你回答我,只要你能得到安慰,我心就安慰了”,可是,更多的时候,日记里流露出来的是她对徐志摩炙热感情的回应。
“他给我的那一片纯洁的爱,使我不能不还给他一个整个的圆满的用没有给过别人的爱”。
“摩,为你我还是拼命干一下的好”。
“只有你,摩!第一个人能从一切的假言假笑中看透我的正心,认识我的苦痛,叫我怎能不从此收起以往的假而真正的给你一片真呢!”。
还有对现实的不满和无奈。“你也不要怨了,一切一切都是命”。
她一度还因为父母的苦苦哀求,决定牺牲自我的感情去挽回陆家的门面,于是在日记里对徐志摩说“你我的一段情缘,只好到此为止了”。
其实父母的苦苦哀求在徐志摩那头肯定同样经历过,但是和陆小曼不同的是,徐志摩是个性格更加纯粹的人。
理想和爱情高于一切,所以无论是父母的阻拦、哪怕断绝经济来源,还是为了离婚不顾妻子腹中的骨肉,在他看来都是为了实现自我追求必然要付出的代价,死都不在乎,这些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陆小曼却远做不到如此纯粹,她要碍于朋友的情面,要顾及长辈的感受,当然也看重徐志摩对她的一片真心。
所以她做很多决定的动力都源自于外部,徐志摩坚定地追求,于是她不忍辜负;父母双泪俱下地哀求,于是她决定割舍自己的感情。
或许,这也是徐志摩死后,陆小曼一直与翁瑞午在一起的原因,面对翁的悉心照料,善良的陆小曼虽然心中满满的全是徐志摩,可是同样也不忍拒绝这点世俗的温暖吧。
整部信札,徐志摩的诗情画意自不必说,但是他的感情太过浓烈,文字读起来时常让人有过于满溢的感觉。
反而是陆小曼清新自然的行文风格,我更偏爱,尤其是写在山中第一次看到杏花却以为是下雪的那篇,夜里睡不着出去赏花,花瓣掉落在脸颊,好似情人的轻吻一般,读起来反觉亲切可爱,俏皮的性格活脱脱地印在字里行间。
徐志摩和陆小曼的爱情,满足一切经典的要素,足够激烈,足够跌宕,足够幸运,亦足够悲剧。
《爱眉小札》是他们感情的开始,更是最真实的纪念。这本信札虽然远非二人文字往来的全部,但是因其记录时间刚好于恋爱的风波期,所以是个很好的切入点,能够窥探二人情绪酝酿与波动的横切面。
于是,在徐志摩四十岁那年,为了尊重他生前“将来我们年纪老了,可以把它放在一起发表,你不要怕羞,这种爱的吐露人生不易轻得”的意见,陆小曼大胆地将这些书信和日记统统印在了白纸上,才有了我们后人追忆这段经典爱情最真实的一手材料。
读《爱眉小札》,感受到的是徐志摩的单纯与陆小曼的善良。
有的人会愿意写,二人后来情感不合的差异从开始就已初见端倪,可我总觉,从一个既定的结果反推过程,怎样说都是合理的。
假如二人最后白头偕老,是否同样的事就要改为相互迁就,方显真爱呢?
所以,我们大可不必追寻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只顾从中感受一段美好的感情开始时,那些最真实的懵懂与悸动,怦然与伤怨,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