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和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孩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因为一次同时的晚归，我们有机会坐在客厅里喝光他那瓶爱尔兰奶油威士忌，借着月色和酒意，他和我讲起在奥克兰度过的全部青春。

他的高中和大学是在逃掉一半课的情况下进行的，到朋友家打游戏，在酒吧喝酒，去俱乐部看脱衣舞娘，拼命往她内裤里塞小费，后来交了女朋友，就带她到电影院和西餐厅，花光父母寄给他的每一笔钱。毕业之后，女朋友忍受不了南半球的寂寞，回国过公主般的日子，他留在这里，在朋友开的公司做一份饿不死的工作，每天睡醒了就去上班，累了就回家，没有限制，十分自由。他对这种生活比较满意。

他的房间，门始终敞开一半，从里面飘散出腐烂的味道，分不清是太久没洗的衣服还是碗筷。桌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电脑，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是，关于现代人穿越到古代的游戏，。他的被子，永远没有叠起的状态，在床中央揪起一个帐篷的形状。地板上散开喝了一半的瓶装水。有一次在厨房里碰到他在洗咖啡杯，看着他笨拙的姿势，我突然觉得有点难过，为那股沉淀了太久的霉菌味道，也为他的生活。

我和他讲，现在是学校放春假的时间，我在打三份工。。。。

他没有耐心地听完我的故事，他说，我觉得你那件衣服穿太久了，该换了。

L是我在异国上学时，众多富二代同学中的一个。他长得高大白净，十分阳光，放在我们这群歪瓜裂枣的人中，很是显眼。他的每件衣服都精致贵气，书包上鞋子上满是Gucci的logo,微信上经常晒出各种限量的时尚产品。鲜红色崭新的宝马很嚣张地停在校门口，墨镜遮挡住半张脸，是无所顾忌的那一类男孩。

那时的我，为了攒出每一学年的学费，除了上课，就是在几个街区以外的餐馆打工，有时候帮朋友去大楼的办公室清洁卫生，一辆破破的小尼桑永远开在赚钱的路上。很多个夜晚。从打工的餐馆回到家。忍着困意把作业写到凌晨，马路上有人醉着飞速驾驶，警察在后面红蓝灯交替闪着，可以叫得醒半睡的我。

来自性格里隐隐的自卑，让我在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格外用力，我是班里最勤奋的学生，没有缺席过任何一堂课，坚持把每一分作业做到优秀，不能容忍成绩单B的出现。因为金钱的匮乏我在别的地方赋予自己很多尊严。

有一天，当我跑了几个街区从打工的地方来上课，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L抱着双臂打量着我那件浸了油渍的上衣，皱着眉头说：我觉得你真要变成打工仔了。

在咖啡馆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姑娘，姑娘很漂亮，是那种精心修饰过的漂亮，化妆品武装到头发丝。每天九点。准时来喝一杯摩卡，坐在角落，眼神勾住每一个看似还不错的男人。后来姑娘总是带不同的男人来聊天，男人请她喝咖啡吃西餐，她秀出诱人的事业线，却总是没什么结果。

有一天，姑娘很礼貌的和我道别，很坦诚的说，我的钱越来越少，签证也快期了，不能每天都来了。

她的指甲很长了，颜色仓促的留下一半，头发晦暗的胡乱梳起来，她说，现阶段的目标，就是练习英文，嫁一个有钱有绿卡的老公，你一个姑娘，这么努力，何必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一个姑娘，在她所有美好品质中。好像努力，这作为通向成功一个非常重要的途径，就这样渐渐的消失了，微信上一夜出现刷了屏的文章，都在说，女孩刚刚好就好，用不着乘着风一样去奋斗。嫁一个好一点的男人就是生活的最优模式。街邻四坊议论的话题，也从单纯的“你吃了吗？”变成“我女婿月薪上万…”当我为着一个个微小的目标奋斗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总会有人在身边好心的提醒我婚姻的实惠，没有人尊重姑娘小人物似的努力，大家更推崇的，是一夜凤凰的姿态。

我生活在异国的几年里，身边出现过的二十几岁的姑娘们，大多数可以被归为这几类：一类家境优越，每天都在抱怨这个国家落后的娱乐产业。另一类家境普通，非常向往自给自足的生活。却总在抱怨工作太难找，不肯踏出吃苦的第一步。而最后一类以我为代表的姑娘们，不情愿家庭和爱情为自己买单，甘愿在生活里做个张牙舞爪的女战士，接受着第一类姑娘的瞧不起和第二类姑娘的负能量。我认识的一个女孩，曾经作为我的同学在课堂上出现过几个月，后来辍学嫁人了，，短短几年内，收获了绿卡和儿子，职业变成了她梦寐以求的家庭主妇。本以为生活从此就是幸福的，可每次从老公那里伸手要钱的时候，都是一场家庭战争的开始。有一次去探望她，她拉着我的手很憔悴的说：什么时候才能再做一次你的同桌呢，那时候没有钱才不得已放弃了读书啊。

我一直接受对于贫穷的抱怨，相比生活中各种各样的不幸，贫穷始终是选择而非无奈，蔡澜在谈到对于贫穷态度时说过，趁着年轻努力赚钱，一份工不够，打两份工，两份工不够，打三份工。在这个国家里，报纸和网络每天都在更新着数以万计的工作。不能做大公司里的一名白领，就去做一份简单的体力工，去超市包装蔬菜水果，到加油站做收银员，往各家各户的邮箱里投报纸。当我第一次站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所有人都在和我讲这个季节的工作多么难找，为了可以养活我自己，我打遍报纸上所有电话，走遍商场所有店铺，一个最初连钱币数额都分不清的女孩，在别人的排斥和质疑中存活了下来，靠的是咬着牙向上的意志力和拼到底的不服输。我从没害怕过自己有一天会摔倒，也从没担心过一无所有，我就是从那里一路走来，我知道只要肯努力，活下去并没有那么难。别误会，我并不留恋一穷二白的日子。我和所有姑娘一样，也非常向往美好的生活。我想要足够的金钱，也想拥有自由和爱情，可是在我对生活提出了那么多要求前，我想对自己有要求。一个姑娘只有努力，手中才握有筹码。

李娜在接受记者的一次采访中说，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家庭主妇。

台下的年轻女孩纷纷点头，掌声一片。可是别忘了，在李娜成为一个家庭主妇前，她的职业网球生涯进行了15年，得了两个大满贯，开创了亚洲网球的历史新河，已经付出了一个女人对事业的全部努力。

所以别说姑娘们不需要努力，也别对她挣扎的姿态泼冷水，当她穿着线条粗糙的衣裳，开着雨刷上锈的小破车，有人觉得她品味太糟糕，我却觉得她汗流浃背的样子很性感。她一头扎进对未来的憧憬里，想拼尽全力试试自己能够成为谁。此刻你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