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几乎是哭着回去的,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从小时候记事一直到刚才那通电话
我第一次见她还是在我六岁时中秋节的那个夜晚,父亲和大伯喝多了,于是我便忘却了他所有的叮嘱,偷偷跑去屋后的那间房子,想亲眼看一眼父亲所谓的“鬼”是什么样子。因为自我记事以来,父亲便告诉我屋后的那间房子里住了一个鬼,会吃人。
出于好奇心的驱使,我来到了那间房前,那天晚上,月亮很大很圆很亮,我趴在门缝那往里看。也许是她觉察到了我,也许是我打扰了她观看月亮,总之,当我准备往里看的时候,我只看到了半张脸,长发,眼睛全是白的……
我大叫了一声就往家跑,而我的身后还不断传来铁链相互碰撞的声音……
第二天,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把我狠狠的打了一顿,并恐吓我说“如果我再去一次,就也把我关在那里,让鬼吃了我……”我畏惧父亲,便再也没去看过一次,不过倒是偶尔看到父亲带些吃的过去……
后来,小伙伴都说那不是鬼,而是我的母亲,我不信,回家问父亲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我没有,那屋后的鬼是不是就是我妈妈?父亲上来就是一巴掌,我捂着脸,含着泪,就欲往屋后跑,谁知,却被奶奶拦住了……
也是那一年,父亲上山打猎,火枪走了火,失血过多,离开了……
在讨论我的去处时,大伯说了一句,“实在不行,就让娃她妈带……”我一听,当时就乐坏了,便追问谁是我妈?我妈在哪?这时大伯才发现可能说漏了嘴,想支支吾吾糊弄过去,可是我却紧抓着不放,因为,我终于可能有妈妈了,我不想再被其他小伙伴说我没有妈妈。
我哭闹着,甚至拿起剪刀逼问,无奈之下,奶奶开口说道:“娃大了,有些事情,早晚还是会知道的……”
于是奶奶便跟我说起了屋后的那个“鬼”,说她是父亲一次从城里“买”回来的,不知道哪里人,来的时候还穿着学生装,可是,她总是不安分,老是想跑,特别是没生你之前,被父亲抓回来了几次,也打了几顿,但,都不行。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把她锁起来。可是日子长了,她居然疯了,时不时的就咬人,饿了,不管什么都往嘴里塞。
“那,她是我妈妈吗?”我紧张且迫切的问道,我才不管她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有妈妈了。奶奶点了点头,默认了。
几天后,她被放了出来,可是她浑身臭气熏天,也站不起来了。我一把冲上去抱住她,喊了声妈妈,并骄傲的对着其他几个小伙伴说,“你们以后谁在说我没有妈妈,我就让她咬你们……”小伙伴都吓得退了几步……
可能是听到有人喊她妈妈,她用手撩了撩那半边的头发,疑惑的看着我,然后,摸了摸我的头,鼓鼓囊囊的说着什么……
“毕竟是母女,还是有点感觉的,要不然又该咬人了……”奶奶喃喃地说道……
后来的几天,我一直以突然有了妈妈而开心,我到处炫耀着这件事。可是,我对她的喜爱也就持续那几天,因为,她真的疯了,她有时候会突然口吐白沫,有时候还拿自己的大便给我吃,还有时候,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些腐臭生蛆的肉,硬是塞给我,还比划着“长高高”的动作。再加上,虽然大家都承认我有妈妈了,但大家都说她是大疯子,我是小疯子,我也会吃屎和生蛆的肉。
于是,我便开始讨厌她了……
我躲着她,哪怕我听到她支支吾吾的喊着我的名字;我吼她甚至打她,在她给我“丢脸”的时候;我把她当做自己的出气筒,在小伙伴那里受的所有委屈,我都会在她身上找回来……而她却始终一副愣愣的表情,让人看着生厌。
再后来,镇上成立了精神病院,可是没有足够的精神病患者,拿不到国家给与的补贴,于是便从乡下四处搜寻。这时候,奶奶便和大伯商量,把她卖给了医院。
她被抓去医院的那天,我不在家,不过后来听说,她情绪很大,还咬了人,嘴里还一直喊着“柔……柔……”是的,“柔柔”是我的名字。
再然后,就是前几年,医院来人,说她被检查出了癌症,让我们亲属过去看看。堂哥发我她的照片,她坐在凳子上,头发全白了,背景是白色的墙。
我打电话问堂哥她怎么样,堂哥说没什么事情,就是最后拍照的时候,她哪都不愿意去,非要在坐在那面墙下。后来,堂哥去检查墙面的时候才发现,墙上好多字,但,总的来说就两个字“柔柔”。
我一直打算回去看她的,但却总是很忙,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什么学习压力重,我要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各种各样的事情和借口……
这一次,我终于“不忙”了,可是,她也不会再抚摸我的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