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在外婆家长大,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外爷就过世了。
外婆一个人操持家里家外杂七杂八的事,拉扯大七个儿女,给四个女儿说婆家,给三个舅舅娶媳妇,几十年一晃而过,七个儿女的孩子中大姐已为人母,最小的妹妹也已上初中,她却依旧孤身一人。
上高中以前,每天日头落山,天刚蒙蒙黑,外婆就拿着手电筒来家寻我,叫我陪她一起睡。那时我以为她一个人睡害怕,总是不肯去。
长大后我才明白她只是想有个伴陪她,陪她说说话,好让空荡荡的屋子里不只她一人。她曾不止一次说过,晚上一个人对着白晃晃的墙,嘴撅的老高,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小时候她为我做饭、洗衣、裁衣服、纳鞋子,看着我一天大似一天,长大后我陪伴她的日子却很短暂,在我刚刚懂得何为寂寞的时候,她已离我而去。
八岁时我问妈妈关于奶奶的事,妈妈说爸爸跟我差不多年纪时奶奶就过世了。爷爷没有再成家,他一个人下田干活,自己洗衣服,饿了就胡乱做些吃的填饱肚子。
他每天晚上开着电视听新闻联播,每一期秦之声他都不会错过,看着看着经常开着电视就睡着了。
那时候我不懂爷爷已经睡着了为什么还要开着电视,不嫌浪费电么?懂事后我才知晓爷爷为什么会开着电视睡觉。
子女长大成人,结婚生子,都有自己的生活。而他呢?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人走完半生光阴,也只有电视可以几十年如一日,伴他度过漫长岁月。
堂姐家奶奶年迈体弱,常年病重住院,却因为有爷爷相伴,生活的很幸福。奶奶去世后,办葬礼那天,爷爷一刻都不让自己闲着,不是打扫院子就是清理杂物,言语间苍老的声音沾满痛苦的低吟,颤抖的双手泄露了他压抑的痛楚。
那年春节,大伯要接他去城里过年,他不肯走,说奶奶在家呢,他要陪奶奶过年。
他时常会念起奶奶在世时的日子,那时他们一起下田劳作,爷爷会给奶奶拿椅子,让她坐着做一些锄草的活计,他一个人下田的时候,奶奶就在家做饭,爷爷回家就有香喷喷的饭吃。
奶奶辞世已近五年,与邻里闲话家常,他还是时常提及奶奶,说奶奶绣的花针法细密配色鲜靓,烙的煎饼松软可口,说还是奶奶手巧,做的饭好吃。光阴流转,似乎并没有带走他的妻子。
闺蜜的姐姐与我的姐姐有相似的经历,她们都不顾亲友反对,毅然嫁给一个男人,同样她们的婚姻也都不幸福,不是物质的困乏而是家庭连最基本的和睦都没有。
我们都曾劝各自的姐姐离婚。与其在一段不幸的婚姻里煎熬,不如离婚开始新的生活。那时候我以为让姐姐离婚是对的,闺蜜也以为让自己的姐姐离婚是对的,但其实我们都错了。
伴侣之间相互陪伴,相濡以沫的爱恋是无可代替的。父母亲友给予我们爱与关怀,但只有伴侣可以与你朝夕相对,一生相随。
我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出生时新中国还没有成立,他们经历由旧社会到新社会的转变。
鬼子、抗日、大跃进、闹饥荒、农业合作社、工份,这些对我来说只存在于教科书中的字眼却是他们亲身经历的生活。
物质的匮乏,清贫的生活反倒催生出最淳朴,最纯粹,最让人艳羡的感情。一生不离不弃,相守到老,一餐一饭都是温情,柴米油盐浸润的市井烟火是那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