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去实验室的路上,路见一个女子的背影,惊鸿一瞥!让我联想十里洋场快意恩仇的上海滩,一袭绛红色旗袍,丰纤合度,提一只精巧白皮包,颇具老上海风情,又妩媚又端庄。本该是恶俗的红,偏叫她穿出这风情万种,底下露出半截小腿,倒叫是故意似的,隔着丝袜透出一股隐秘的味道,像地下情人一样罪恶神秘、蚀骨销魂。又配上那恰到好处的坡跟鞋,“噔噔噔……”,弄堂里老瞎子的二胡声一样空灵哀婉,吚吚哑哑地敲打着这霏霏淫雨。
我不自觉地随了她一路,我书中的画上的人儿生生活了出来!她的发,典型的东方黑,却不柔顺,作对似的生出细腻的卷,卷得那样一意孤行,顽皮少女一般教人又恼又爱。卷出一股风尘气,老上海的舞女一样美得颓废迷离。竟又半扎了几缕,伪装得了寻常良家女子,凛然不可亵玩焉。她的腿有力而秀直,腰间水样的灵动与柔美。一步一步,说不出的婀娜曼妙,简直步步生莲。
她该有三十岁了吧?我私想着,不然为何有这别样的知性婉约?亦或是双十年华吧?急急的步子透出年轻所缺乏的从容沉稳;又莫非四十已过?否则何以山水风韵尽显无遗?让人猜不出年纪的女子,妖精一样,大抵是让人心生恐怖又为之动容的。
我徘徊在古典与现代之间,恍恍惚惚。她是自信内敛的吧?心底一定通透良善吧?她会是有怎样的眉眼,才配得此般风华?我想,世间女子真真是造物主的杰作啊,且看那或媚或纯、妖冶性感,气韵端庄、仪态优雅、落落大方、清柔甜美、灵动秀丽……何等姿态万千,赏心悦目!无怪乎古人云:一怒冲冠为红颜! 我以为,若不懂欣赏女性之优美,实是生命的惨重损失,在我浅薄的十九年光阴中,鲜有几位女子能让我为之动容,“美人”二字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上天赋予了东方女子与生俱来的气韵,然,国人女性大多辜负了它的心意,在柴米油盐的烟火中褪去了光辉。
美人如花隔云端,是为小美;女性之大美,必定是带着柴米烟火气息的,俗,很俗,俗不可耐,却自有俗的温厚韵味;也必是隐于市的,臼米捣衣,在寻常巷陌里洗手做羹汤,寻常,很寻常,却又寻常得那么可贵。大美的女性,当如大地般温和朴实、慈悲宽广,泛出母性的光辉。
十堰今日雾雨濛濛,她撑了伞,我把眼一望,惊天霹雳!她竟撑了这般不可忍受的伞!那贱兮兮轻浮的桃红,断了伞骨软塌塌地趴着,沙皮狗一样拉怂着耳,很不痛快,怎么与这一身端然的红相配?!这伞真是一大败笔!将她从云端生生拉下凡间,这完美的雨中邂逅溃败于一伞,叫人好不沮丧!
该是与她分别了,我去往实验室,她继续往前,也不知是要去往哪里。至始至终,我不知她姓甚名谁,年龄几何,我甚至都不曾见她面容。往来行人纷纷,没有谁知道我这短短几分钟内的心境变化,我是最平常最不起眼的行人,来来往往,淹没于人群,这一切的波涛澎拜,风起云涌属于我,也只属于我。
我不愿再见她,不肯听她任何消息,我怕看到她一笑露出的黄牙和眼角昨夜的眼屎,毁灭美丽,无异于刽子手。
这惊鸿一瞥,一次就好。
一七年三月廿三日.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