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为专题联动文章,作者为多人,均收录在《一笑江湖》及《九州》专题之中。
你可能不知道,草原的月亮远比他处大些。
卓依玛姆掀开一掀开帐篷便发现斗大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天上。
秋季的草原草木枯黄,玉色的月光流淌而下,倒在枯黄的牧草上,竟显得有些好看了。若是那些年轻的女孩子看到这些估计也会为之心神荡漾吧,可卓依玛姆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
夜晚本不是挤奶的时间,可是萨尔罕汗有怪癖,半夜时分非要喝羊奶才能入睡,而且一定要是卓依玛姆挤的羊奶。她拎着奶桶走到羊圈里,拽出一头熟睡的母羊,小羊舍得和母亲分开,也跟了出来,被她一脚踹了进去。她安抚好母羊后开始熟练挤奶,常年与牛羊相伴,她的身上已经深深地留下了牛羊的气息,母羊也对她分外亲近,非常配合的站在那里,感受她手指一下一下的节奏。
卓依玛姆看着自己粗糙的大手,它们曾经细嫩红润可是现在佢已经松弛起皱了,想想自己今年也有四十多岁了,草原上的人老得快,她的四肢已经不再灵活,也就更不提容颜的老去了,她实在想不通,萨尔罕汗为什么为要这么做,草原上十几岁的姑娘那么多,为什么非要纳她为正妻?
萨尔罕汗是前任汗王纳木逊汗的嫡子,草原上没有什么父死子继的传统,打败所有竞争者的就是新任的汗王,而纳木逊汗战死在吉昌城下时,萨尔罕才八岁,八岁那年,他的部族星散,而二十年后,他凭自己的手建立了强大的部族,杀死了一个又一个的竞争者成为草原共主,汗王的宝座从来都是鲜血染红的。
然而当萨尔罕汗召集第一次草原会盟时,面对各个部盟争先恐后的推出自己部族中最美丽的女子,希望他能在这些人中选一个作为正妻时,他只是笑着说道:“如要我选一个正妻的话,我选卓依。”
听到这句话时,正在为萨尔罕汗斟酒的卓依吓得酒壶都掉了,而这次大会之后,曾选送过女子的十五个部盟深感遭受了侮辱宣布叛乱,几万人的骑兵浩浩荡荡朝着萨默尔杀来,大战打了一个月,最后萨尔罕手下的将军们将十五个部族首领的人头提进了汗王的金帐。从此草原再也无人敢提为汗王选正妻的事情,汗王自己也不再提起了。
今天一群南方南方来的人走进了汗王的金帐,卓依不喜欢南方的人,她曾看见自己的父兄被南方骑兵的长枪刺死,而纳木逊汗的尸体现在还挂在吉昌的城墙上。可是这些事情不是她一个女人管的,草原人杀草原人也很厉害。纳木逊汗死去的当晚,他的部族马上就星散了,想要毁灭黄金血脉的各族首领联合在一起血洗了营地,是卓依将羊皮披在萨尔罕的身上,混在羊群中才保住了一条命,白天他只能装作羊,半夜时才能趁没人看见的时候跑到母羊那里喝奶充饥。
这个世界的人总是杀来杀去, 杀到最后,谁也没活下来。
母羊叫了几声,卓依才回过神来,母羊已经没有奶了,她赶忙收拾好东西,给金帐送去。
白色的羊奶盛在黄金杯里像白云融进太阳的晚景,一直到温热的羊奶送到萨尔罕的桌案时,卓依一直都低着头。转身的刹那萨尔罕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卓依玛姆一下子僵住了,她抬头看了看萨尔罕,他微笑着看着她说道:“不慌走,坐我旁边。”
卓依玛姆闻言不敢多想,手在身上擦了几下,跪坐在萨尔罕汗身小心的偷瞄着南方来的那个人。只见那人穿着带兜帽的锦衣,一身玄黑暗纹,隐约可见金线绣的龙纹。那人见卓依玛姆在偷瞄他便回之一笑。
“这就是你血洗草原也要娶的女人吗?你眼光……很独特。”
萨尔罕闻声不为所动,甚至连他喝羊奶的动作也没有受到一丝打扰,金帐里只听见咕咚咕咚的声音,一大杯羊奶转瞬就喝了干净。
“你是想死吗?如果你大老远从扬州赶过来只是为了找死的话,我可以成全你。或者我也可以拿你去换回我的父亲,我很想看看那个老头看到你在我手上时,会是什么表情”。
“哈哈哈,你别这么紧张,一个草原的汗王如果你的眼睛只是盯着你死去的父亲,那就太让我失望了。我可以给你更多。”
“你能给我什么?”
“吉昌。”
“你要我做什么?”
“杀一个人”
“谁?”
“白据”
“好!”
两个人的对话简短而迅疾,卓依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已起身准备离去了,正当他掀开帐篷准备离去时,萨尔罕却叫住了他:
“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吧。”
那人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是啊,要不到时,我留你一命?“
”我也会留你一命。也只有一命。“
那人笑的更开心了,露出了整齐而洁白的牙齿。:
”那我们说定了,你可不许死在别人手上啊。“
说罢便离去了。
门帘重重的落了下来,萨尔罕端着空空的酒杯又喝了一杯酒,卓依不知道萨尔罕此刻是什么样的心境,虽然他是她一手带大的,但她从未曾看懂过他。毕竟草原上的母羊,永远也不能懂得天上的雄鹰。
一个月后,隆隆的雷声伴着倾泻而下的大雨,草原像是被熨铁烫过的布匹一样变得平顺柔滑,野草顺贴的倒伏在地上,萨尔罕带着五万轻骑静立在漆黑的雨夜里,雨水早就淋透了他们的皮甲,深秋的草原十分寒冷,可他们没有一个人去躲雨,反而脱下了自己的毛皮外衣盖在战马身上。
萨尔罕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山岗上,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远处的。在漆黑的夜里,一个军营沿着河边连绵数里。灯火通明像一条灵动的火龙。果真如那人所说,刘据率军来到了这里。
萨尔罕抽出一支响箭,朝着军营方向射出了一箭。四万人几乎同时扯下了保护战马的外衣,翻身上马朝着军营呼啸而去。他们没有带弓箭,一臂长的弧形弯刀在雷光中闪着寒光。萨尔罕看着前锋已经冲进了端朝的军营,直冲中军大帐,一个身着铁甲的端朝将军死守着辕门,一把斩马长刀使的水泼不进,几十名草原轻骑都死在他的刀下。但是长刀最耗气力,不一会,这个人便被战马撞到,被万骑踩踏成肉泥,而那中军大帐逃出的人,也被另一面的骑兵挡住了。
萨尔罕看到此处便转身下山,领着剩下的一万人继续南下,沿途部族早就准备好了战马和食粮,不时还有一些部族率领骑兵加入他的队伍,不到三天他们便来到一座大城之下,城墙之上灯火稀少,守卫之人不足往昔十之三四,而萨尔罕身后已聚集了十万人。十万人在黑夜中静静靠近这座大城,然后停留在城东门前一百步的位置,静静等待着。
当太阳一点点刺破黑夜,照亮大地之时,城墙上守卫的小兵借着微弱的天光终于看清了眼前,那黑压压的十万轻骑简直是他今生见过最为惊恐的景象,他还来不及敲响战鼓,巨大的呼啸声响起,十万支箭似巨大的飞鸟一般直坠城墙之上,呼啸之后,城墙上已无活物,只有灰黑的箭羽插满城墙。
萨尔罕催动战马慢跑,途中拉开巨弓,一箭将吊在城墙之上的一具尸体射了下来,不待尸体落地便一把抱住了他。抚摸着那已经风化得没有一点皮肉的无头尸身,轻声说道:
“阿爸,我带你回家了。”
而吉昌城中,一位长史正在为宇阳报告草原近况:
“草原近来无事,天晴气好,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