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化成血色的风,穿过层层云海,轻轻拂在少年情侣的脸上,也染上了一层迷人朦胧的红。
是在为这对璧人庆幸。
少年叫做路长街,被江湖人称为侠义仁道、举世无双的轻鸿剑的传人。
路长街的背挺得笔直,他的背永远这样笔挺,他永远要以最好的状态进入世人的视线,犹如全天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落拓,每一根头发丝,都要被风吹的恰到好处。
所以,在和爱人小芸观赏夕阳的时候,他总是以恰到好处的侧脸迎接微风扑面。
小芸则没有这么讲究,因为她的眼里只有路长街,她枕靠在路长街的腿上,望着路长街好看的侧脸。
“你说,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路长街保持着完美的姿势,眺望远处不太刺眼的夕阳。
“轻鸿剑的主人,永远都是侠义仁道,永远都是江湖上一张巨大的旗帜,我最想做的事自然是从师父那里快点继承轻鸿剑,称为轻鸿剑的主人。”
明媚闪烁的小芸的眼睛忽然有些暗淡,俏嫩的嘴巴嘟起,但小芸很快又开心起来,她俏皮问道。
“我以为你最想做的事,是娶我呢。”
路长街的双眼依旧望向夕阳。
“成为了轻鸿剑的主人,第一件事就是娶你。”
小芸的眼睛弯成了窃喜的月。
“可你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轻鸿剑的主人,要不......我帮你杀了你师父吧!”
这时候,路长街才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正想和小芸说这样违背了侠义仁道,话未出口,二叔急忙忙的跑来,喘着气呼喊路长街。
“快,快,你师父他出事了!”
师父果真死了。
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房间相当简单,可以说有些简陋,进入后一览无余。
师父的遗体仰躺在椅子上,轻鸿剑掉落地上,剑刃上染着血,血是从师父喉头间流出的。
应该是一剑封喉,因为路长街看到椅子后墙挂着的两幅字都溅上了血,左边一副草体的“渡”字上血点斑斓,右边一副楷体的“色”却只印了一个血手印。
路长街的瞳孔骤然收缩,紧紧盯着血手印,从喉间挤出的声音充满着不可置信。
“血手盟!”
整个江湖都传言,轻鸿剑的主人被神秘组织血手盟的杀手暗杀,而轻鸿剑的传人要抓住那个杀手,报了师仇,才会成为轻鸿剑新的主人。
而血手盟,新近江湖兴起来的组织,以收取金银替人杀人的杀手联盟,收纳的全都是些江湖恶煞,着实让人有些头疼。
但以轻鸿剑主人为首的江湖正道,誓言要铲除血手盟,还江湖一片朗朗乾坤。
有些像笑话的是,江湖正道之首,侠义仁道的轻鸿剑主人却被血手盟刺杀在自己的卧房内。
且不说剿灭血手盟,身为轻鸿剑传人的路长街,如果能将那个杀手当着江湖群豪的面前手刃,那也是不负轻鸿剑主人的威名。
路长街出发了,往漠北的方向。
因为在了解整个轻鸿剑庄下人的说法后,路长街脑中勾勒出大概轮廓,那个杀手用剑,因为师父喉间的伤口又细又薄,从左至右,微微向右上斜倾,剑很快,而且招式刁钻毒辣,剑路从左下往右上,在正派剑法里很少看到这样的剑路。
经与轻鸿剑庄的管家二叔商议后,路长街觉得只有漠北的婆门萨剑最是可疑,而使用婆门萨剑的人,在江湖上只有一人,叫做阿罗门。
师父掉在地上的轻鸿剑上染血,毕竟是阿罗门的血,也就是说,阿罗门也受了伤。
路长街独自一人正襟危坐,在官道旁茶摊的露天木桌上,桌上有三个馒头,一盘小菜,一壶茶。
他的姿势仍然是那样完美,持剑的左手从不离开剑身,右手拿起馒头,大小合宜的咬了一口,然后放下,又拿起筷子,夹在筷子中间考上一寸的地方,夹起一条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一共三十六下,之后端起茶碗,啜一口茶,不多不少。
就这样,吃完了三个馒头,刚好小菜和茶水也都干干净净,起身,放下银两,继续赶路。
望着路长街北上的背影,茶摊卖茶的老头疑惑的挠挠头,自言自语。
“那少年人好生奇怪,干什么都像戏台子上演戏的,好像有很多听戏的人在看他一般。”
老头环顾四周,除了自己就没了别人,又挠了挠头。
走了半日的功夫,路长街站在似是用黄土吹成的凉州城下,这时候,他才想起了一件事情。
自师父死亡起,一直没有看到小芸。
小芸哪里去了?
师父和二叔一直拒绝路长街和走窜江湖的小芸在一起,路长街想,应该是小芸避开了去。
路长街没有多想,一想到将要成为轻鸿剑主人,然后就迎娶小芸,路长街身上的血液,也都沸腾起来,当然,是用恰到好处的方式沸腾。
他确实要成为轻鸿剑的主人了。
因为有人探报,阿罗门就在凉州城内。
路长街有些迫不及待了,猛往前踏出一步,脚刚落地,路长街的心脏也猛的一震,额头渗出冷汗。
这一脚跨的大了。
路长街慌忙用眼神瞟了一下周围,来往的行人是在看他,但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个失误,路长街松心,赶忙将脚往后缩了一些。
忽而,路长街感觉一个眼神瞥到他的脚上,路长街心中又是一紧,赶忙看去,是一个在母亲怀中还不会走路的小女孩。
路长街向小女孩报以尴尬的微笑,一边暗骂自己的粗心大意,然后装作若无其事,按照常规的步伐,踏步向前,走进凉州城。
城中人来人往,路长街的脊背挺的更直了。
找到雁门客栈,走进,来到后院。
这时候,天色已暗,星子初明闪烁,空无一人。
不,有一个人,这人在墙头上,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肉目难辨,但路长街看到了。
路长街的右手恰到好处的搭上剑柄,在轻微的声音即将落下的时候,路长街的声音好听且不失愤怒的响起。
“阿罗门?”
黑衣人肩头一抖,似是在笑。
“听说你找我很久,轻鸿剑的传人。”
路长街也哼了一声。
“是的。”
阿罗门转过身来,在转身的同时,脚突然蹬了一下土墙,身体像一道黑色的闪电,随后,一道寒光从闪电的尖头亮起,直射路长街。
“我倒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做轻鸿剑的主人。”
路长街的嘴角微翘,这是学他师父的,向对手表示不屑。
路长街左脚往后推了一步,连同右脚同时往右侧一旋,身子往后一仰,刚好避开黑色闪电。
路长街的嘴角翘的更高了,他想趁这个时候右手拔出剑,一剑斩向阿罗门的后背,阿罗门一定避闪不及。
可惜的是,路长街心中觉得可惜的是,江湖群豪却无法看见这一幕。
阿罗门的身影却突然在路长街的身前停下,膝盖一抬,抵住路长街的右手,剑只出了三分之一,就被硬生生的抵了回去。
与此同时,阿罗门的剑刺穿了路长街的胸膛,在锁骨下面,避开要害。
这是路长街第一次受伤,剧痛和鲜血的腥味让路长街有发晕,不能动弹。
路长街这才勉强看清阿罗门的脸,竟然是轻鸿剑庄的管家二叔。
虽是惊诧,却说不出话来。
二叔笑着。
“你想让他死?”
路长街不知道二叔在向谁说话,可他听到一阵哭泣的声音,声音很耳熟,是小芸的声音。
“不想。”
二叔继续问。
“你想让他当不了轻鸿剑的主人?”
小芸抽泣的声音再次在背后响起。
“这是他最想做的事......我怎么能忍心让他放弃......”
路长街能够想到小芸已经被二叔的人控制住了,他此刻能够转头,但他却无法转头,只能听着二叔继续问。
“那么,你该说什么?”
路长街能够感觉小芸抽泣的越来越厉害,但恶心头晕的感觉更强烈。
小芸说,“我是阿罗门,接近路长街,就是为了杀死轻鸿剑的主人。”
此刻,路长街的头晕变成疼痛,是那种要炸裂的疼痛,这种疼痛,让他可以忘了小芸,忘了完美的姿势,却真真实实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一柄剑正插在他的身体里。
等到醒来后,已经是在轻鸿剑庄自己的卧房。
二叔在一旁细心的为他换药,见他醒来,毕恭毕敬。
路长街第一次声嘶力竭的朝二叔大喊。
“小芸呢,小芸呢!”
二叔瞥了路长街一眼,继续忙活。
“这不像侠义仁道的轻鸿剑主人。”
路长街如今哪里会管什么轻鸿剑主人,他捂着撕裂流血的伤口,在剧烈疼痛下,事情在他脑中变得很是清晰。
“血手盟呢,根本没有什么血手盟对不对!”
二叔回答。
“有,确实有,只不过是轻鸿剑庄的暗面而已。”
这个回答让路长街有些意外,原来血手盟就是轻鸿剑庄,明面暗面都是轻鸿剑主人。
“师父呢,你杀了师父,又要杀我,嫁祸给小芸,你究竟想干什么!”
二叔笑了笑,眼神隐晦不明。
“你师父是自杀,用怪异的姿势,我只不过加了一个血手印而已。”
路长街胸膛极速的起伏,像风箱一样。
“为什么要告诉这些,杀了我不就更干净!”
二叔站起身来,将剑架上的轻鸿剑拿下,抚摸着剑。
“你死了,谁来当轻鸿剑的主人。”
然后二叔双手捧剑,跪下。
“你将会是新一任的轻鸿剑主人,侠义仁道,举世无双,但你得在江湖群豪面前杀了小芸,不,阿罗门才是。”
路长街嘭的一声坐回床上,有些发懵,他望着二叔,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轻鸿剑上,喃喃自语。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路长街的脑中突然闪出师父房间那两幅字,草书的“渡”、楷体的“色”。
师父的声音响起来,路长街还记得,这是师父曾经给他讲过,而他从来没有用心听过的话。
“人这一生,永远都无法穿过芸芸众生而成为自己。”
“渡,就是你手中唯一的剑,色,是天下人的目光,你若活在别人眼中,你的剑便成为傀儡,你如何用它斩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路长街记得,师父说这句话的时候哭了。
现在,路长街也哭了,大声喝道。
“小芸在哪里!”
二叔温和的回答道。
“在试剑场,群豪都在。”
路长街也不在意平时在意的姿态,抓起轻鸿剑,奔出门去。
“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小芸!”
跌跌撞撞,来到试剑场,果然江湖群豪都在,他们将被困在木桩上的小芸围在中间,场面喧腾热闹非凡。
路长街怒喝一声。
“给我让开!”
群豪立即停止喧哗,齐齐转头望向路长街。
然后又是杂声喝彩,一声高过一声,一浪叠过一浪,最后杂乱的声音汇聚成一种声音,热烈而洪亮。
“轻鸿剑主人,侠义仁道!”
“轻鸿剑主人,侠义仁道!”
“轻鸿剑主人,侠义仁道!”
被围在当中的路长街骤然呆住,茫然的望着周围喝彩欢呼崇拜的人群,心中的怒气不知何时被消磨下去,头脑发晕,竟然有一种快感,前所未有的快感。
路长街感动的都快哭了。
他的右手摸索着轻鸿剑的剑柄,润滑且舒适。
“不,我要救小芸!”
突然心中的呐喊,将路长街惊醒,路长街决定不再沉溺。
他往人群里撞,想要冲开人群。
可一接触人群,群豪竟将他抬了起来,那种在万人头顶的感觉。
武林巅峰的感觉?
路长街被推到小芸面前,拿剑的手也被众人抬了起来,剑越来越接近小芸的胸膛,路长街想挣扎,嘴里大声喊着“不!”
可没人理会他。
小芸笑了,望着路长街。
“你姓路,却偏偏叫长街,长街上人来人往,都看着你......”
剑,终于刺穿小芸的胸膛,在众人的帮助下。
到最后,路长街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反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