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因为一个逗留在厦大的学姐悉心摄下的一组组照片,对厦门早早有了特殊的“怀旧感”,直到考入厦大,竟有些旧梦重温的味道。正如“凤凰台上凤凰游”之于武汉,正如“浓妆淡抹总相宜”之于西湖一般,松散排列在厦门每一条街道两侧的三角梅,凤凰木,加拿利海枣,木棉花,早已成了我心中常常出现的寻常典故,久而久之,竟使厦门成了我梦中的故乡。
也许是因为背负着太多历史的暗流,大多在今日中国红得发紫的城市,往往都会在无意中给予游客一种疏离感。它们的古迹太密集,噱头太夸张,门面太华丽,仿佛娇艳的玫瑰,色彩夺目却让人无意靠近,生怕那咄咄逼人的剌弄伤了自己。
于是走马观花地浏览过这系街那座桥,不同的字体承载着不同朝代不同身份的人的题跋,无论是张扬了烟花三月的苏杭,庄严肃穆的帝都北京,还是锁住了千里大江东去的南京,背后的故事大同小异让粗心的游客听不分明,又让细心的游客莫名其妙。
来到厦门,却足以让任何一个心事重重的远方行人在此从容地轻装上阵。在曾厝垵水清沙幼的海滩,在筼筜已经远离了旧朝渔火的白鹭洲公园,在精心罗列了数不尽的鳞次栉比的创意小店的鼓浪屿,你真的可以将一些困扰心头的琐碎事通通打包寄存在俗世的混凝土盒子里,只带着一颗心出行,跟着海风,不问方向。
如果你用心看,可以发现过街的步行者不用像其它城市那么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随时呼啸而来的汽车;如果你用心听,可以注意到木棉花带着几米的自然重力轻轻落在草坪上的摩擦如同天籁暗语。如果你用心品尝,可以感觉到在那里寻常的一碗沙茶面或是海蛎煎都带有西太平洋所特有的淡淡诗意与柔柔熨帖。
行走在厦门,你看不到上海街道中流动的行色匆匆,听不到北京此起彼伏的沉重腔调,而那陆陆续续在清晨海边栈道上跑步的各个年龄阶层的人们又彰显着这座海滨小岛不输于任何其它城市的活力。厦门是一首被自然界扩大的诗,被亚欧大陆种植在亚热带气候最适中的海岸线上,意境悠然又淡褪了格律的限制,那便是厦门人自在逍遥的真谛,那便是生活本身,无需任何解释。
厦门是个行走的地方。厦门是个写诗的地方。厦门是个恋爱的地方。厦门是个冥想的地方。厦门是个邂逅的地方。厦门是个做一切喜欢做的事情的地方。厦门岛,就像点缀在太平洋西海岸的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抬起头是与一百年前毫无二致的璀璨星空,低下头是遍布着一整个岛屿的不输于ROSS与JACK的浪漫爱情故事。那就是厦门,我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地方会拥有如此透明的清晨与恬然的夜晚,哪怕是在梦中。
如果你是带着一心旅行来到了这里,也许会情不自禁地放缓脚步,与清晨看不分明的几颗晨星一道,开始认真思考之后的路途要如何走。如果你不着急赶时间,甚至可以一个人坐在幼嫩的沙滩上,抱起膝盖对着已经无法分辨其分界的海天——厦门,作为一个炙手可热的旅行圣地,却往往会在人生的青骢时节,扮演起旅行本身的终结者。
因为厦门太静了。静到让人想家,想得很深很深仿佛会被一台洗衣机似的时光机器卷入童年的尘埃。因为厦门太柔了,柔到叫人眷恋,直到将羁绊也一并埋在那清凉的浪花中。因为厦门太甜了,甜到令人那么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生活居然那么疲于奔命,那么庸碌操劳——那就留下来吧。不管以后去哪,今夜,我只想留下来,别无其它。
就在我看到南普陀鼎盛的千年香火时,我相信,一次又一次,多少行客在经过那晨钟暮鼓的低语中,终于抖落了庞杂的野心,抚平了傲慢的口号,用这一座海岛的呼吸在生命的某个时刻划上了一个转折。英雄不再因为迟暮而喟叹,壮士不再为断腕而悲凉,美人也不再因为年华褪尽而缱绻起纯粹的寂寞。
在厦门,引人注目的永远不是壮丽的史诗,跋扈的将军,惨烈的杀伐——它们远远比不上在某个院落独自盛开的紫藤花或是一串红,与花架下的店家或是旅客最闲适的对话。所有的年谱终究灰飞烟灭,反而是那些注定不会被大手笔的历史教材加工成轶事的生活,如一条条涓涓溪流在不知名的山谷间细水长流,生生不息。
厦门的这种恬淡,让君王息怒,让侠客退引,让刀枪入库,让马放南山。没有目的地,没有事先安排,只有心情——来到厦门,请将地标遗忘。什么都不管,背起背包,本身就是一种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