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环绕的山脚下,紧密的排着几座房子,一场大雪过后,通往前面大山的小路已被大雪覆盖,独留下两排脚印,一排是属于人的,还有一排是狗的。
在这座村庄里,11座房子却只剩6家人,因为这里交通极其不便,坐班车还要翻过一条河,走四公里的山路,但凡年轻一些的都已经搬出去了,留下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离不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离不开这里的一座座大山,都市的各种诱惑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只想在这里,在亲爱的黄土地上度过自己的一辈子。
当初,儿子和孙子准备搬走时极力劝说老人一起走,但是,与年青一代相比,他们把自己一辈子的青春都奉献给了这片土地,这片土地给了他们最无私的馈赠,所以他们不准备离开这里。儿子知道自己父亲的倔脾气,也就放弃准备了了一肚子的话,带着一家人走了。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了,一脸的络腮胡还很长,大概想想马克思就知道老人的胡子什么样了。岁月的打磨在他脸上留下了一条条深深的沟壑,每当闲下来的时候,老人便会从腰间抽出一根烟袋,装满旱烟,用一个老式打火机点着,深深的吸上一口,吐出长长的烟圈。每当这个时候,二黑便会趴在老人身边,静静的趴着。
忘了介绍,这条狗是老人的孙子养的,他们走后,这条狗就成为了老人生活中的依靠。这条狗全身雪白,唯独耳朵上有一团黑色的毛毛,一开始叫耳黑,久而久之,便被叫成了二黑。二黑非常听话,离开了自己的小主人从来没有闹过,只是安静的待在老人身边。家里只有老人一个人,每次吃饭的时候老人就会在桌旁的地上摆一只碗,将自己做的饭分给二黑一半,一人一狗,一老一少就这样过着岁月无争的日子。
夏天的时候,老人背上锄头去地里,二黑便摇着尾巴一摇一摆的跟在后面,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老人便在大太阳底下,一下一下的挥动着锄头,藏青色的棉布短袖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只见二黑依然趴在地头,舌头伸在外面一吐一吐的,偶尔叫几声,好像在和老人抱怨这闷热的天气。老人干累了,放下锄头,踉踉跄跄的走到二黑身边,拿起水壶,全然不管壶身上的泥土,放在嘴边咕咚咕咚的喝起来,水顺着老人的衣服领子流下来也毫不在意。喝到最后老人会领着二黑来到小溪边,让狗狗也痛快畅饮一番!到了吃饭的时辰,一人一狗又相跟着走回那个再没有其他人的砖瓦房里。
冬天,是农民唯一可以稍加放松的季节,不用再照看土地,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话家常,把自己种的瓜子炒一下和街坊邻居分享着。每当这时,二黑就会跟着老人一起到少得可怜的几户人家里串门,虽然在很多人眼中这种生活无聊乏味,但是对老人而言,还有一只狗陪伴自己,足矣!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网络、没有智能手机,即使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内容,对于农民而言,这样的平静也是一种幸福,不要用大众的眼光去评价去可怜他们,远离了喧嚣,远离了诱惑,这样的生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虽然偶尔会想念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但是在自己的家人面前老人从来没有抱怨过,每次孩子打电话过来老人都会操着大嗓门,大声的告诉孩子自己过得好着呢!不用惦记自己。大概,只有二黑看到过,看到夜深人静的晚上,对着电视愣愣发呆,眼泛泪光的老人。这样的老人显得那么孤单,他何尝不想儿孙满堂?何尝不想孩子承欢膝下?但是,他离不开这片土地,同时,他也不想给自己的孩子增添负担。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不缺少农民,也不缺少这般无私的父母,老人只是亿亿万万农村留守老人的一个缩影。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宁静的小村庄又迎来了新的冬天,这年的冬天天气更加寒冷,留在村里的老人都说这是一个寒冬。这天傍晚,刚吃完饭天空便飘起了零星的雪花,老人强撑着身体,忍住咳嗽将院子前面的柴火搬到门房里,省的被雪淋湿又没得烧了。老人的隔壁住的也是两位老人,是老人的好兄弟一家。晚上,隔壁人家听见自己院门口传来了一声声急促的狗叫声,老太太急忙起身开门,只见院子里已经落满了厚厚一层的雪,打开大门一看,二黑一边叫一边往家里跑,老太太知道一定是老人出事了,转身回家去叫老伴儿,跑到老人家里一看,果不其然,老人趴在炕沿边已经昏迷过去了。慌了神的两位赶紧给老人的儿子打电话,儿子那边也是慌了手脚,根本没想到前几天还和自己说说笑笑的老父亲会生病,还是老人的老兄弟最先回过神,指挥老人的儿子联系医院,然后给外村的出租车司机打电话,让出租车赶快过来接。这时,大雪早已超过三尺深,这里又都是大山,出租车肯定开不进来,老人家又赶忙叫老伴儿叫醒了其他几家,大家都穿戴好,拿上扫帚出来扫雪。寒冷的晚上,没有路灯,又都是一些年过半百的人,但是大家早已忘记了这些,只想着如何争取时间救老人。等到大家扫到外面的这个村庄,发现出租车果然困在了这里,此时,已经凌晨三点了。大家七手八脚的将老人抬进车里,又派了几个稍微年轻一些的跟着出租车一起送老人去市里的医院。
在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战斗里,所有人都忽视了二黑,忽视了那个与老人相伴了六七年的老狗。等大家想起来的时候跑去老头家一看,二黑依然趴在老人的被窝旁边,头吵着村外的方向,静静的趴着,无论喂什么二黑都一动不动,大家都担心这只狗会坚持不住,走在老人前面,但是想尽了所有办法都无济于事,二黑只是一动不动的趴着。一周后,老人的儿子传回了消息,老人多器官衰竭,即使用上了最好的药也回天乏术,所幸,老人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太多痛苦。老人儿子一家正准备送老人回家,送他回这片他依赖了一辈子的黄土地,让他在这里安息。
老人送回来的当天,二黑也死了,有人说,二黑已经老了,到寿命了;有人说,二黑不忍心老头一个人走,又去给他作伴了。
从此以后,在这个小村庄,人们再也听不到老人的笑声和二黑的犬吠声,人们再也看不到一人一狗相跟着的画面,留下的只有前面那座大山山腰上的一大一小两个黄土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