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和他分手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清晨看到他的短信，说：“缘尽，还是分手吧。”我不知道应该以我今天看到短信的时刻算分手，还是他发短信的那一刻算分手。总之我们分手了。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又在被窝里懒了会儿，想着得今早还有站会，只能失落地爬起来，慢吞吞地去洗漱。刷牙的时候，我一直在纠结，如果以和男朋友分手这个理由跟经理请假，不知道他会不会拒绝。不过，想到上次向经理请假，他那副不满的表情，我还是决定好好去上班。
我乘的是早上八点钟的地铁，每天出门前都会在楼下吃点早饭。“诶，来了呀，面给你煮好了，老位置。”饭店老板娘是个东北人，时间久了，她已经记住我的口味了。“我和她也算是熟人了吧”，我犹豫了会儿，想着要不要把分手这件事跟她絮叨絮叨，但话到嘴边又忍下去了，“也就吃面的交情。”
早高峰的地铁总是这样。安检的队伍排到电梯口，每个人都愁眉苦脸地往前挤，想赶紧把自己的包扔到那黝黑的大口里，又急急忙忙地冲到另一边，不耐烦地等着大口把包吐出来。这个时候，我是最悠哉的，这就是从来不背包的优势，从侧面大摇大摆地通过人群，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刷卡通过地铁口。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带个包，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装么？一张卡证明自己有钱进地铁，一张卡证明自己有身份进公司，一部手机证明自己需要并且被需要和人取得联系，好像没有什么带包的理由了。
不过大部分时候，我也就得瑟这一会儿，因为即将面临的是这一天竞争的开始。我已经很熟悉这个过程了，在地铁还没来的时候，人们总是守规矩的，安静地排在门口的两侧，留出中间的位置方便下车。一旦地铁到了，后面的人就开始跃跃欲试，等着下了一俩人，就开始卯起劲儿往里冲。人进去了就行，包还卡在外面，就使劲推推前面的人，里面总还是有空间的。我曾在地铁这儿见过一感人场面，一对夫妻，男的上去的了，女的来在门口堵着上不去，这男的也是力气大，一手往后按住旁边的人，一手拉着女人的手，在最后一声关门的警告前，硬是把女人给扯进去了。那一刻，我是真的有点想他了。谈恋爱，电话微信再怎么腻歪也不如那男人一扯来得实在。大部分时候的我，只能站在地铁口，等着后面的人争先恐后地上去，地铁轮了好几波，才能有个容纳自己的位置。所有人都在奔波，我也是一样，不同的是，他们似乎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而我连我身处何处都不知道。
上了地铁，我习惯性掏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人给我发消息。但这个点儿，除了他，谁会想起我？现在已经分手，自然不会有消息了。其实我应该问问他为什么，毕竟一般情况下，“被分手”的那个人总要舍不得，这样才能让感情体现得更合情合理。但我却对他的答案并不感兴趣，理由这个东西，其实都是说给自己的谎言。我懒得逼他挖空心思，给我一个我肯定不会满意的理由。
周围的人都在低着头戳手机，朋友圈我已经刷过一遍了，还有六站换乘，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好。把通讯录里的好友过了一遍，学生时代的朋友慢慢脱离了自己生活的圈子，现在凑过去苦巴巴地说自己分手了，反倒显得矫情；工作圈子的人怎么会对我的私事感兴趣，本来分手也不算什么大事；若是和父母说了这事，接下来估计要听他们唠叨询问好几天。我突然后悔起来，早上就应该跟饭店老板娘唠唠这事，现在可没这机会了。
地铁掠过一段段城市的剪影，大部分区域都算不上繁华，没有大城市的高楼大厦，也不总是熙熙攘攘，但地铁每个停靠点都拥有现代社会应有的“现代感”。周围有一对情侣依偎着，男人用手臂给女人圈出一块儿安全地带，女人柔柔弱弱地靠着男人的肩膀。其实他们也就这个时候快乐一点，这种快乐的错觉，我也曾有过。
上班的日子都是一样的，打卡，进电梯，走到工位，打开电脑。每天的工作好像不一样，又好像一样。唯一让人不舒服的，是必须得和同事一起进餐。没办法，一个部门就几个女生，总要一起招呼着吃饭，似乎这样更能显示部门的团结。两个结婚了的同事一路聊着老公孩子，我也插不进嘴，想着等她们停下来的时候，就说说自己分手这事。但她们竟没有任何结束这些话题的趋势，就好像有说不完的生活琐事。看着她们二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我只能扭头瞅着窗外发呆。“诶，小赵，想什么？”她们终于注意到我了。“没啥，”我顿了顿，“今天天气挺好的。”“嗯嗯，是不错。”后来她们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也不重要，反正我从未走近过她们的圈子。
夏日的正午最难熬，烈日晒得地面冒青烟，树叶被照耀地闪闪发光。虽然我待在空调房里，但这阳光一样烤得我心里烦躁得很。我想找个人聊聊，说什么都好，但周围的同事都在水深火热中，没人顾得上和我唠闲嗑。我也不想让经理觉得我上班就是在浑水摸鱼，只能耐着性子，等着时针慢慢跑向下班的位置。
我开始反思分手的原因，毕竟反思是“现代人”进步的关键步骤。
第一种解释是，分手是我们性格不合。我们俩的情绪都只有两种状态：坡峰和坡谷。两个人又太谨慎，可能是习惯，可能是怕失去，总是想去迁就对方，想用自己的坡峰叠加掉对方的坡谷。到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的快乐，越迁就越委屈。
第二种解释是，分手都是我的错。每当他说，遇见你，是我回来唯一让我觉得值得的事；每当他说，对，出去玩玩吧，把你也憋坏了；每当他勉强自己，陪我玩，陪我吃，想让我开心。我就觉得自己是在拖累他。以前给自己找了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他爱我，自然要想方设法让我快乐。现在发现，这只是一个理由。看着他不耐烦，看着他皱着眉，看着他无言。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但这两种解释都必须先承认一个前提，我爱他。我爱他？阳光烤得我头晕脑胀，有一会儿，我心里都接受这前提了，只想赶紧逃离反思的前线。随着日头下斜，余热褪去，我也慢慢恢复了理智，明白之前这些自省不过是自欺。如果爱他，现在的我自然不舍，如何能这般泰然地坐着上班呢？人，最擅长骗自己。
终于坐上地铁回家了，今天我特意提前下班——其实也算不上提前，只不过没有加班而已——想早点回去睡一会儿。我有些累了，好像清晨欠的回笼觉一直在召唤自己。其实说白了也没什么，不就是分手嘛。一头倒在沙发上，我的生理需求已经战胜了我所有的心理感知，我只想睡一觉，就好像睡醒了，一切都好了。我终于想通了，也可能是接受了。反正自始自终都是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打开手机，又看到他的短信，说：“缘尽，还是分手吧。”我愣了愣，回道：“好。”
洗漱完，倒在床上睡着之前，我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等会儿吃面，得告诉老板娘，我今天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