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住着一个人或者一段回忆。在我的记忆深处住着一个人,一段往事。我一直都不敢提及这些往事,因为一旦触发记忆的闸门,思念的海水就会汹涌喷发无止境的将我淹没,最终沉睡在记忆深处不愿醒来。而后内心深处的记忆,在日夜里抵达我内心深处的荒漠,不停地吟唱。
【关于姐姐记忆中的外公】
我坐在客厅里凝视着对面墙上他的照片,仿佛他也在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极了我们家那口废弃已久的古井,很少再泛起涟漪,除非作为他亲人的我们变成一块石头掷入古井,才能听到有力、清脆的回声。
说到他呀,其实,他就是一个可爱的臭老头。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补鞋匠。外公是后天性失聪,在他的那个年代,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拉着他自己制成的双轮车到街上固定的地方补鞋。那辆特别的车是外公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气轮车,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粗糙的车柄在外公的手心里磨得愈加光滑,现在似乎还保持着外公最后一次触碰时的体温。可我的目光抚摸着墙上他的相片,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听妈妈说,在她小时候,外公只要看到人们去干农活的小路变得坑洼不平,就会带着她一起去修路补路。他就用那辆气轮车从对面遥远的山上挖来石土把路填平。那条路不知道外公修了多少次,直到他去世。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吃一种龙虾形状的糖果,所以总是在我爷爷的小卖部窗前趴着,但太高又爬不上去。外公看到了,就给我钱让我去买糖吃,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那糖果比任何时候都甜,比蜂蜜还甜。现在,再也看不到那种糖果了,但那种味道却是难以忘怀的。
外公还喜欢带我去钓鱼。他用那双长茧的手拉着我——此刻我看着外公的半身相片,想象着他那双曾经拉着我的手。那是一个雨过天晴的下午,天空如湖水般湛蓝,薄薄的白雾似那被风吹散的棉花糖,一切都是干净的,让人看着很舒服,就像一个身穿整洁衣服的、脸上带着甜美微笑的人。外公把鱼竿扛在左肩膀上,左手拿着装着蚯蚓的盒子压着鱼竿的末端,右手拉着对着天空傻笑的我。我将白色透明的雨伞打开,握住伞顶的顶端,企图用伞接住那湛蓝的湖水,还有那软软、甜甜的白色棉花糖。
外公除了教会我钓鱼,还教我识繁体字,写毛笔字,用算盘算数等。但我写毛笔字的时候,每个字就像一条恶心的蚯蚓趴在纸上;用算盘算数,我总是背不了那口诀,直到现在也记不完整。尽管这样,外公也不会强求我做这做那,更不会像爷爷一样说我除了蠢还是蠢,再怎么努力也只会考零分,外公除了鼓励我还是鼓励我。他就像许久不见的阳光,依然憨笑着,让人感觉十分温暖。现在我长大了,我也想把温暖带给他,可他却安静的躺在墙上的相框里。
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外公的那件军大衣。一到了冬天,他就会穿着他的那件军大衣,用右手拉着胸前右边的衣襟盖着左手握着的左衣襟,紧紧地捂着,端坐在属于他的单人沙发上看起电视,远远看着,他就像一位退役的老军人。但那件大衣再也看不到了,在外公下葬前,它连同我们的记忆一起,被丢进了火堆中化为了灰烬,可家中的每一个角落还是爬满了对他思念的痕迹。他不会像外婆一样给我们讲牙骗婆,讲在月亮上的那缕暗影是因贪心被卡在榕树里的特山,不会讲达娘的故事......再也不会了。
我很小就说过,长大了要努力赚钱给外公治耳疾。但说好的约定呢?在外公病重的时候,连我是谁都快辨认不出来了,更不用说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他走的时候都不舍得等我一下,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看到。我从没帮他洗过脚,剪过一次脚趾甲……太多的没有,甚至我恳求再拉一次他的手,这愿望都有点异想天开了。 外公真的走了,永远地走了,去到公路旁那块地里。无论天气如何,他都和生前一样无所畏惧吧。每当我坐车路过,总是看到他那高高的墓上那簇绿得发黑的草。不知道他是否会跟蝼蚁们抱怨我又不去看他。
每一年,特别想你的时候,我都会偷偷跑到桥下的河道上,用心祈祷着水里顺流而下带着我的愿望的野芋头叶子,请它告诉外公:时过境迁,你永远在我记忆漩涡的最深处,请你原谅外婆。我相信即使以后我深处黑暗的生活漩涡中,外公依旧是那道引我向前、克服困难的曙光;即使大风大浪,总会雨过天晴,天依然是湖水蓝的天,云依旧是棉花糖般软的白云;许多年之后,我依旧是我!外公,那河流尽头的漩涡处,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关于三妹记忆中的外公】
记忆中,每到梨子收获的季节,你便会带上全家人到梨园里去摘梨子,梨树因为在你的精心照料下,结出又大又甜的梨子。每到这个时候你总是闲不住,非要争着爬到树上去摘梨子。你快活地在树间穿梭着,用竹竿打下一个个金黄色的梨子,摘回来的梨子,你都要精心挑选出质量最好的梨子拿去卖,质量中等的都会被你拿去分给左邻右舍。你常说,好东西应该与他人分享。
你对我们姐妹极好。用卖的钱给我们买美味可口的烤面包,听着你绘声绘色地讲故事,成为我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
你很爱你的梨园,就像是亲人之间的感情那般浓厚。在寒冷的冬天,你会用秸秆绑在梨树的树干上。你说梨树也会像人一样怕冷,年幼无知的我笑你傻,梨树怎么能像人呢?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已经把梨树当作亲人一样对待。
盛夏时,梨树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景象。你整日待在梨园里,修整篱笆,给梨树除草除虫。而我整天跟在你身后,给梨树浇水施肥。你耐心的教我拔草,而我往往被园里的昆虫吸引,迈开胖嘟嘟的小腿去追赶昆虫,你总是乐呵呵地看着我满园跑。有时候你坐在树底下教我写字。用树枝一笔一划在地上写出简单的汉字,而我通常把你刚写好的字给擦掉,再朝你扮一个鬼脸,你颇为无奈地捏捏我的脸颊,宠溺地摸着我的头。那时候我常常贪心的想,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后来,你病了,病得很严重。放月假回到家里的我用轮椅推着你散步。不知不觉中走到梨园。梨园没有你打理,渐渐长满杂草,也没有往日的生机,你浑浊的眼睛泛起泪花我想你在回忆往日在梨园的场景吧。再后来你走了,梨园里杂草疯长,昆虫也销声匿迹,梨树再也长不出好吃的梨子,后来,再也结不出果子。
突然有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我的脸庞悄悄地滑落下来。我眺望远方。心里默念着:爷爷,你在天堂可好,你是否在想念你的梨园,你爱的人呢?
【关于我记忆的外公】
三年时光恍如隔世般朦胧,三年前我还有外公,三年后我再也没有外公。
外公走的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十二天后就是我的生日,我却怎么也等不到了。他失约了。他走了,没打一声招呼就走了,走的静悄悄,让我再也看不见,找不到。我开始害怕了,我开始逃避,我总觉得可能是我太贪心了,拥有的爱太多,我开始害怕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会越多越多。
外公走的那天,我还N市上学,当我早上赶回去时已经封棺了,就这样很残忍的结局,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妈妈说外公走的很安详,也很爱很体谅我们。那一晚当家人把后事都准备好,外公才安心走的。外公总是那么为我们着想,他不想成为我们的累赘,一直都是如此,我知道。而我对他的爱对他的好还不够的时候,当我想要更爱他的时候,上天却把他从我的身边带走了!很久之后才明白,时间,它会把你欠下的对不起,变成还不起,把很多对不起,变成来不及。
也许于我们而言,人生已过了四分之一,其中我们都有一些难以忘怀的经历,都曾遇到过一些人,碰过一些事,听过一些话,看到过一些场景,有的甚至已经记不住细节,但那时的感受一直萦绕在心间。这些回忆让我们每每提及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不知所措的离别,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不告而别,有太多的想念。记得,外公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不敢走进他的房间,不敢呼唤他,我怕空荡荡的房间传不出我想听的声音。那段时间我不敢看外公的照片,统统把它们收到箱底扣锁,不听不看有关亲情的歌曲和影视,还特别害怕遇到和他相似度极高的人。一幕幕都是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他的笑容,这些翻江倒海的回忆只会让我发达的泪腺更加肆无忌惮。乃至很久以后看到有关亲情的一些情景,一篇文章,一部电影,一首歌,一个人,都会让我泪流满面。
也许,人生中最让你觉得黑暗的不是遭遇了什么苦难,也不是谁背叛了谁,更不是谁放弃了谁,而是“我再也没有了谁”。就像那一年,妈妈紧紧地抱着我泣不成声到:“女儿……妈妈再也……没有爸爸了”。是呀,我再也没有外公了,我亲爱的外祖父再也没有了。那种感觉,那种无力感,想挽留却怎样也抓不住的温度,只剩心底无助的呐喊声……这些都是自己最不想接受和承认的事实。
外公很喜欢笑,他天生就像带有天使的光芒和温暖。我固执,我不舍,我眷恋,只因眷恋那一份爱的温度。
故事讲到这里,我突然明白,我不是孤独的,不是一个人独自在思念着外公。我也明白,人生大致就是这样,它像一列单轨列车在人生的旅途上前行,旅途中有人上车、下车,到了站就必须下,没有选择和挽留的机会,就算你疯你闹也无济于事,只会徒增劳累。只要你还活着,就要继续走下去,等下一个站台的到来。现如今,我接受外公已经离开的事实,我也知道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我只愿他能频频光顾我的梦境,我们回到梨园,爬上梨树坐在树干上欢快地摇晃着那两条小短腿,竖起小耳朵听外公讲那过去的事情。
我记得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个关于天使的故事,故事的大概是这样的:
每个人都有一个一直守护着他的天使。这个天使如果觉得你的生活太过悲哀,你的心情太过难过,那么他就会化身为你身边的某一个人。也许是你的朋友,也许是你的恋人,也许是你的父母,也许是你仅仅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这些人安静地出现在你的生命里,陪你度过一小段快乐的时光,然后他再不动声色的离开。于是你的人生就有了幸福的回忆。即使以后你的道路上布满了风雪,可是你依然可以想起曾经幸福的事情,你就可以依然勇敢。所以那些默默离开我们的人,其实都是天使回归了天国。比如那些离开的朋友,那些曾经给过你帮助的陌生人,那些曾经爱过最后分开的人。他们都是善良的天使。也许你有段时间会对于他们的消失感到伤心或者失落,会四处寻找他们去了哪里?到了什么国度?可是到最后你都会相信,他们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安静满足的生活着。于是那些曾经的失落和伤心都将不复存在......
这是在简书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三封小信,写给已离开我们三年有余的外公。
谢谢你如天使般的温暖
谢谢你如春风如阳光般的生命
谢谢你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感恩。愿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