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在南方的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造物主细心描画的北方天地,据说非常的四季分明。
我所在的城市里,一年四季树木几乎长青,舍不得凋零。
连泰戈尔也说过:我心绪不宁,我思念远方。
于是,我特别想去一次北方,想去看看北方的秋天,胡杨林的主场。
为什么是胡杨林呢?不是别的什么?或者银杏呢?
那是因为很久以前看过张艺谋的《英雄》,其他情节在脑子里已经不清晰,唯有章子怡和张曼玉身着红衣在耀眼夺目的胡杨林里对决的场景,让我至今一直无法忘怀。
那个拍摄地在内蒙古的额济纳旗。
由于工作的原因我的假期只能安排在月底,那个时候已经错过了胡杨黄叶的全盛时期。但是胡杨林对我有极大的吸引力,像磁铁一样。于是我决定不管怎样还是去一趟。
我的行程很简单,先飞到呼和浩特住一晚,第二天坐火车到额济纳旗,在额济纳旗待两天,之后返回呼市住一晚隔天回来。
因为不喜欢报团,不喜欢赶行程跑景点,不喜欢只是拍照留念表示到此一游。而且正值淡季,便不会有人愿意跟我一同前往,于是我决定一个人出发。
出发之前,免不了做了攻略,仔细确定,核对了路线,订好往返机票与车票,在网上筛选出可靠的旅社,并了解了一下民风,还从别人游记里吸取了一些经验和自备了安全常识。
不过闺密猫猫不放心我,让我不管到了哪个地方都分享地址,报平安。
对于同事和友人来说,我这是不折不扣的疯狂。但就我而言,只是合理的满足自己的内心诉求。
到了呼和浩特,它做为中转站,我有些屏蔽了对它的审美,从一座石头森林到另一座石头森林而已。只是扑面而来迎接我的是强劲冷空气,果然北方的冬天非常称职,冷的很彻底。
不过在寻找预订的住宿时不可避免的迷了路,随意的旅途,迷路也是件美好的事,连树上的看客都叽叽喳喳笑话我太过漫不经心。
第二天,便赶紧去火车站买了去额济纳旗的票。十五个小时,长途,而且是坐铺。坐铺其实让我有些动摇,但是放弃的话就打乱了行程,因为隔一天才有一趟车。我抱着半路说不定有卧铺补的想法摇摇晃晃的上了火车。
不过说实话,以我这样的旅行方式,怕是很难有同路人的。
火车上多半是额济纳旗人,他们的口音我完全听不懂,但是都非常和善,也并不过份搭讪,有种恰到好处的温和。
漫长的旅途,放下了工作,远离了现实,这里就是我要到达的远方啊。
途中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戈壁,从青山绿水到了满眼黄沙,而周围火车上的嘈杂声也不是平时随便留神就能分辨的普通话,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应,因为我的魂已经游离了车厢,飘向了戈壁……
老天保佑,在凌晨终于换到了卧铺,我怀着中奖一样的心情,掺杂着对未知旅途的期望熬过了这冰冷北方的长途跋涉
到了额济纳车站,旅店的老板亲自来接。来之前好心的老板告诉我,淡季没有旅客来了,而且旅店现在没有暖气。问我是否愿意住在他的爸妈家里,价钱不变,还是六十一晚,可以和老人家一起吃,也可以外出自己吃。我同意了。
旅店老板的爸妈住两室一厅,旅游旺季也会接旅客到家里住,因为额济纳很多这样的家庭旅店。
两老很热情,叫我丫头,跟我说叫他们大叔大婶就好。切了水果,端了零食,备了特产,让我不要见外,我感觉自己是来拜访远房亲戚。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叔说可以做我的导游,包车的话,除去我刚到的半天,剩下一天半六百,包含了油费,路程随我定,时间随我安排。大叔跟我解释,旺季时好几个人一起就划算很多。我觉得这样可以接受,也不想再出去找车,就答应了。
十月底,额济纳旗非常清冷,喧闹的游人退去之后犹如空城。
随处可见的胡杨,只剩枝干直指蓝天。
第一天去的是黑城和怪树林。大叔让我伪装为他的闺女,居然免了门票。其实额济纳旗我走过的所有景点,我居然都不用买门票。
这里曾是神秘的西夏王朝,我对于西夏文化了解的少。只是面对这遗留下来的低矮土墙,我也试图想象它们曾经的繁华。
黑城里面的沙丘,沙子被风吹成一条一条的,因为没有其他游客,我也没有打算去破坏这么完美的杰作。
从黑城出来之后,沿途有沙漠。大叔把车停在路边,让我去看看。由于担心我在沙漠里迷路,他远远的跟着我,并不打扰我。就像一个负责任的长辈。
我在沙堆里看到胡杨木,像传说中那样的死而不朽。似不甘的极力的想爬起来,逃离这个沙的世界。
黄沙里面,一串寂寞的脚印。很快它会被风再度掀起的沙子覆盖。
大叔知道我此行为的是想看胡杨林深秋最美丽的样子,所以执意去找未落叶的胡杨,没有想到在沙漠里面还真找到了。好像特意在那等着今年最后的游人。
大漠沙似雪。
我坐在沙漠里,与沙子细细感应,胡杨树的叶子在风的示意下低吟。这里不是著名的景点,没有八道桥的壮观,这里的胡杨形单影只,和我一样。但是比起其他地方的胡杨林,它更让我感动。
别了胡杨,又见胡杨。这里是怪树林。
到了黄昏,气温骤降,加上遍地胡杨的残骸,又箫索又悲凉。
沙子在摩挲着那些不肯腐朽的躯体,它们在风中嘶吼。韩愈说过,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那么这片怪树里现在的发声,又是藏了多少千百年来堆积起来的郁结呢?
它们曾经也接受过赞美,让诗人吟诵。但是现在环境的持续恶劣,沙化侵蚀了它们。
它们曾经的辉煌或许不比今日的八道桥差,但是它们现在犹如残兵,虽然它们死后千年不朽,但是毫无生命力的躯壳里灌满了沙尘,如果我们还有一丝怜悯和感怀,就该思索一下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沙化如此快。这片怪树林的警钟能响多远?能敲醒多少人?
大叔告诉我,他们一家几十年前从甘肃搬来的,当年这里的胡杨林更多,更茂盛。
太阳扯着疲惫的身体落下去了,我们也回去了。
回去之后大婶已经做好饭菜,还端上一种据说是沙漠里石头缝上长的野草,味道很不错。饭后休息片刻两老便出去散步了,留我看家。
没有哪次的旅途有这般,悠哉。二老回来后,闲谈本地风土人情,儿孙琐事,我居然没有半点倦意。
自然睡,自然醒。
第二天我们去居延海。不知道是我们太早,还是因为淡季售票员太懒,去的时候没有人售票,结果是等我们出来时才看到人。
居延海边上很多芦苇,我第一次见这样多的芦苇。
大叔告诉我,芦苇里面藏了好多好多有趣的东西,比如,鸟儿,白鹤之类的。可以间歇性的听到里面悉悉索索,多半都是被我惊扰了。
一个人赏这么美丽的风景,确实无聊了。我急切的想要与人分享,只是那大叔无意流连这样的景色,只是坐到一旁沉思。我只好去打搅那些晒太阳的鸟儿,想让它们知道我的心情有多么的愉快,但是它们并没有打算回应我,才刚起飞扇了几下翅膀就又落下来。
后来所幸鸟儿也懒得理我。
太阳大了以后我们就出了居延海。回去吃饭,午睡。
直到下午三点才出门,继续去游荡。
神树旁边的一只老羊。没有拍神树,反而把镜头给了这只羊。
路上还有很多散养的骆驼。
接下来要去进入主场的,便是《英雄》拍摄地。
我们一路走走停停的,看到羊,骆驼,包括随便一个什么,或者空无一人的公路大叔都停下来让我玩耍。这一点真是跟团旅行不能比的。
谁说胡杨就只能赏叶呢?它们没了叶子,集体静默的样子,很豪壮,够凛冽,也很箫索。
心心念念要来的就是这里,我可以在这里花很长的时间沉思,或者跳跃,没有人干扰。
心底暗自决定,在它们全盛时期,一定要再来一次。只是,这么美丽的胡杨林,若干年以后的结局也会像怪树林那样吗?
胡杨林里修好的公路,我其实也有小伙伴,它们是长颈鹿和龙猫。
龙猫比我还开心。
还有长颈鹿,能在胡杨林里晒太阳,它无比骄傲。
骆驼几乎是这里的标配。不过我看的都是放养的,不是骆驼队,它们都很悠闲的吃着......干树枝,就是胡杨的树枝。
从胡杨林出来,大叔带我看了看沙雕。
之后我们就在沙漠里等落日,大叔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讲他的子女,额济纳旗的往事。
沙漠的美,让我震撼。大叔说,沙子是最重的,也是最轻的。
风平浪静,在额济纳旗难得的好天气,可能是给最后游客错过胡杨金叶的补偿。
忍不住跑到沙丘上面滚了下来,以后爬上去,再滚下来。
突然生起一种想喝酒的念头,面对这样的落日。
太阳下班,天气骤冷。
随着夜晚的到来昭示着旅程的尾声。回到大叔家里,慢悠悠的整理行装还有心情。
回到呼市,闲逛了一圈,看了看小玩意儿。
之后旅行圆满结束,我如众亲友所愿平安归来。回来以后我没有立即整理旅行的游记和照片,而且给了自己一点时间,静静的回味。让留在沙漠里的魂,慢慢回归。
一个人旅行的好处在于完全的自由,肆意的洒脱,让我更好的和胡杨林,和沙漠沟通。给了我莫大喜悦和满足,也让我沉沉的思索,让我看到远方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也让我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我和胡杨还有一个约定,等它们金叶摇曳的时候,我要去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