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疑的、严肃的、多虑的伯母来到翠萍房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屋内没有传来些许声响。难道累了睡了?伯母心想。她又不厌其烦地,多疑地敲了一下门。这次,她把敲门的力量加大了些,可依旧没有回应。得到这样的答案,伯母更加确信了翠萍此时此刻并不在家中,那她去了哪里?她不知道。她有些责备自己,责备自己刚才闭什么眼,煽什么情?让那个小贱人偷偷溜了出去。
就在她生闷气的时候,她面前的房门竟突然开了。随之,两种眼神悄然相迎。看到伯母紧锁着眉头,闷闷不乐地站在自己门前,何翠萍顿时惊跳了起来。她诧异地、恐惧地向后挪着步子,仿佛看见了一头狮子似的。
“原来你在啊!”伯母冷冷地注视着她,冷冷地说道,“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开门?”她眉头紧锁,双目森冷,腰板挺直,毫无生气地站在翠萍面前,好像这样能够突显自己的家庭地位之大似的。
“对,对不起。”翠萍发颤的说。她由于害怕,由于伯母那一脸严肃,而低垂着头,不敢迎视。
伯母轻蔑一笑,调侃道:“怎么?你屋里有什么金银财宝怕被我发现吗?”她直直地注视着翠萍。没错,翠萍的确很漂亮,很灵秀,这点夏文华没有选错人。可是,你只关乎她的美貌,她的现在,却不关乎她的过去。文华啊!你真傻,伯母暗自悲叹,暗自心想。
“没有,没有,”翠萍急忙回答,“妈,我没有那种意思。”她向后后退了一步,示意伯母进来。可不知为什么,伯母只定定的看着她,并没有想进来的意思。
“以后,”伯母淡淡的说,“不要叫我妈,要叫我阿姨或是太太。”她轻蔑地瞪了翠萍一眼,然后又冰冰的说,“明白了吗?”
翠萍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伯母。她的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睛里透露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命令的、斩钉截铁的态度和内在的声音。她是真讨厌自己,翠萍心想。离开这里向着新生活迸发,岂不是一件好事。
“明白了没有?”伯母不耐烦地大喊道。
翠萍的思绪被这强韧的声音唤了回来,她顺从地点了点头,心中又多了一条伤疤。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嫁入你们家中,已成为你们夏家的儿媳,可现在,好像夏文华一死,你们就可以当我不存在、当我没嫁过来似的。她心呐喊着,反抗着,可终究没从嘴里说出来。
伯母冷淡地离开了。翠萍的心又受了一次沉重的打击。“叫阿姨或太太,叫阿姨或太太……”这句话,无休无止地回荡在她的耳畔,逼得她伤心、难过、绝望、愤懑、流泪啜泣。
她钻进被窝,把这几天的,几年的埋藏于心的悲伤全爆发了出来。她哭了整整一个下午,眼泪都哭干涸了。憔悴而娟秀的脸上满是哭过的泪痕,眼白上布满了血丝。那以前支持她勇敢的活下去的人已经离世,她想,自己还这么苟且偷生的活着有何意义?不如死了算了。
她这样想着,就这样做了,而且是死了心的,决心要做的。
她从她身旁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块锋利的刀片。在割腕之前,她看了看放在桌上的照片,那是她和夏文华在结婚时拍的合照。照片上的她——翠萍——穿着一身漂亮的,考究的,洁白的婚纱。脸上露着微笑,身子紧紧依偎着夏文华。而他,脸上也带着笑,右手紧紧搂住翠萍的纤细的腰。他们相爱的过程是令人羡慕的,也是令人悲叹的,因为其中也发生了许多挫折与磨难,但是之后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面对这种得来不易的爱情,翠萍是会永久珍惜的。可是,残忍的死神最终还是把夏文华带走了,骨碌碌的带走了,残忍地带走了,她甚至都没见他最后一眼,那活着的一眼。因此,她别无诉求,只好用死来解决一切问题。
她开始割腕了。她一边盯着照片中的夏文华,一边啜泣地呢喃道:“文华,我这就下来陪你。”说完,心一横,那刀片立马擦过了左手手腕,顿时,鲜红的血液像涓涓细流似的从伤口处冒了出来,不一会儿,左手周围的地面就被鲜红的血液覆盖住了。那个人,那翠萍早已晕死了过去。
不过,她并没有死,她及时被伯父救了起来,送进了医院,及时输了血液,把命挽救了回来。一整晚,两整晚,三整晚……每整晚,伯父都守护在她的身边。她究竟睡了多少晚上,这也只有伯父知道。
而那个伯母,却对翠萍的生死不闻不问,每天整天地闲坐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医院也不去。她果真像翠萍讲的一样残忍。
好寂静、好沉重、好目眩,这是翠萍昏昏沉沉醒来时的感觉。她睁着疲乏的、惺忪的眼睛窥视着房里的一切。一切都那么陌生,那么单调,那么死寂。白如纸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台黑如墨的电视机,电视机斜上方有三盏漂亮的白炽灯。它亮着,白白的,把整个房间照了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