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屁大点的毛孩儿,还敢杀人,我这么大的都不敢。”开车的警察说着边把警笛拉响了,然后刺耳的警笛声贯穿了耳膜。
那开车的警察撇头看了一眼后座很安静的果素,又把头缓缓转了回去。
果素看着眼前崭新的手铐,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有。坐他旁边的一个警察刘安一直盯着他,他真的太平静了。
刘安看不惯,没话找话,“你怎么一点都不怕?杀人要坐牢的你知道么。”
果素没说话,也没抬头。
“呀,你没听见我说话是不是,耳朵聋了!”刘安不喜欢被人忽视掉。
十字路口,红灯,警车停了下来。
“我没聋,我知道杀人偿命。所以你再多说一句,我也想把你杀了。”果素语速不快,仍旧在盯着手铐。
“你再说一句试试!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你杀了,”刘安恼怒的一拳锤在果素的脸上,“什么东西,敢对警察放肆!”
果素受力惯性倾倒,头重磕车窗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果素吃痛,抚着脑袋被撞到的地方,缓缓坐正回,他感到脑子里的东西都被震荡了个通透。
绿灯,车开动了。
果素喘着粗气,扑向刘安,大吼,“……你去死!”
警车还没穿行完岔路口,右侧一排通畅没车的通道突然急速驶过一辆小货车,像是失控了,急不可控的冲了过来,正撞上了警车……
目睹车祸的人都大惊。警车被撞翻了个倒立,车底一些青烟不断网上冒……
果素今年17岁。因为营养不良,只有一米六,人也瘦的可怜。
昨天是果素母亲的生日,果素想用卖废品挣的钱给母亲买一个正式的生日礼物。为了这,他早出晚归的捡瓶子卖了两个多星期,才挣五十多块钱。加上之前省吃俭用存下的,果素手上大概有2百块左右。够给母亲买点更好的哮喘药、买个蛋糕、再买礼物。
果素早上8点起来,打开卧室门,看着母亲还在睡觉,很安静。平常母亲这个点早就醒了,果素没多想,无声笑了笑。他关上门,轻手轻脚的换上干净的衣物,准备出门。
“姐姐,我要效果更好的哮喘药。”果素对着一个穿着护士服的中年女人说。这是他经常来给母亲买药的药店。
“哦,好的,沙丁胺醇可以吧,稍微贵点,但效果要好很多,我给你拿2瓶吧。对了,氨茶碱片还要么?”
“行吧,谢谢。”果素也不太懂这些。
果素买了一根银手链,上面坠挂着三个小生肖羊,各自的俏皮形态都不同,想着母亲应该会喜欢。
刚好旁边就有个蛋糕店,生意还不错,果素进去选了个60多块钱的小蛋糕。
回程的时候,都1点了。果素和母亲住在城郊的一个废弃钢厂的员工宿舍,听说那儿闹过鬼,没有人愿意住,但收拾干净的话,房子还是挺宽的。
公交车到了终点站,果素下了车。还得走好一段路,他提着包装精美的蛋糕,穿过一条散着气浪的油柏马路,一路嘴角上扬。
“哟,这不是那什么果素嘛!看看,这哪儿捡的蛋糕啊,跟新的似的。”猴三天手插裤兜,嘴上叼着根烟,悠闲的朝果素这边走来。
猴三天是这带的混混头子,平常带着几个人,就爱欺负弱小。
果素看见了他们,赶紧加快了步子。
见状,两个猴三天的小弟迅速堵在了果素前面,和猴三天一样手插裤兜,猥琐的看着果素。
果素回头转身,正对上猴三天。“走这么快呢,哥哥会吃了你么?”猴三天笑着吸了口烟,然后把烟头随手扔地上,把烟雾都吐到了果素的脸上。
果素咳嗽了好几下。见自己被四五个人围住了,他看向猴三天,声音有些低,“蛋糕不是捡的。三哥,我妈今天生日,能不能让我过去……”
“哎呀,怎么说呢,三哥我今天心情好。你把蛋糕留下,就可以过去……”
“不行。”
“我今天不想打你,乖,哥哥想吃蛋糕。”猴三天说着又点起了根烟。
“三哥,你,放过我这次吧……”
不由分说,猴三天的小弟突然把果素的蛋糕抢走了。
“还给我!”果素大叫,扑向那人,却被猴三天从后面拉住了后衣领,烟头直接摁果素的后颈上。
“……啊……”果素一声惨叫,他往下蹲,但炽烈的烟头紧跟不松。果素抬手想把烟头打开,没成,被候三天一脚重踢在后脑上,果素受力惯性往前扑倒在了地上,然后俩个人拉住他的手往后扣在背上,把他摁趴在地上。
“切,几块钱的蛋糕?”猴三天把包装盒撕扯开,直接用手指挑起一小块,放到嘴里,然后吐了出来,“我呸,果然便宜没好货,难吃死了。”
果素想挣起来,却又被牢牢钳制趴。他拼命挣扎,嘴里发出丝丝低吼。
“我说了今天心情好,放过你了。”
果素眼睛一亮,抬头看猴三天。
猴三天嘴角一扬,把蛋糕倒扣在了地上,“哎呀,手滑了……”
瞳孔骤变小,果素呆呆看着扣在地上与沙石杂草融为一体的蛋糕。
“走了走了,没劲儿。”猴三天又点上了根烟送嘴里含着,慢慢站起来,手插着裤兜,悠闲的走开了。
他的小弟们见状,也学着猴三天的样子,悠哉哉跟着走。
果素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站了起来。他往身后走,捡起地上那把斧锋钝成锯齿状的布满锈色的斧头。这斧头被遗弃在这挺久了,果素前几天就看见了它。他拿起斧头摇了摇,斧柄还没松。果素捏紧斧柄,看了眼地上没救的蛋糕,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
果素跑了起来,“猴三天!”见猴三天转头,果素抡起斧头对着猴三天的脑袋,用力砍了下去。
…………
“你能耐,起来打我啊!爷爷今天心情好,想杀了你!”果素大声吼出来。每吼一声,斧头就下落一次,伴随着肉骨的沉闷声。
其他小混混看傻了眼,有站出想要阻止的,又立马被果素挥砍的斧头吓回去。最后拿出手机偷偷录了十几秒钟的影像就赶紧跑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果素猛地把斧头丢在一边。他看着猴三天的尸体,脸色苍白,身体有些发抖。
果素灰色的T恤上印着斑斑点点的黑色,右手鲜红醒目,他随意往衣服上擦擦,然后把猴三天的尸体拉进了一个小仓库里。又捡起着地上的药袋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几乎是小跑着。
果素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手里提着装着药的袋子,没有蛋糕。他平缓了呼吸,努力让自己笑了一下,但身体还在发抖。
果素拿出钥匙,开门。屋里没有任何声音,很安静。果素把药随便扔到桌子上,跑到母亲卧室,打开了门,动作很大。
母亲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床上。
果素没记错,母亲早上也是双手合放在肚前,头往右偏的姿势。
他再也绷不住了,突然大哭了起来。眼泪不断的从眼眶冒出,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的一颗颗滑落。
他走到母亲床边,看着母亲安详的面孔,一如既往的慈祥。他跪在地上,拿出手链慢慢戴在母亲肤白却布满褶皱的手上,哽咽着说:“妈,生日…快乐。我害怕,妈,我,我杀人了…我好害怕。妈,你醒醒……妈……”
果素握着母亲带着手链的手,跪坐在母亲床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身体止不住的剧烈颤抖。
不一会儿,他似乎觉得自己听到了警笛声,受了刺激般猛地站了起来。
他慌忙地找了剪刀,在自己一件黑T恤剪下了一条长布,给捆绑在了右手上。然后又把自己床下垫着的席子拉了出来,用绳子和铲子绑在了一起。绳子特意留出一长截打了个结,挂戴在了自己脖子上,但是碰到了伤口,很疼,果素又把绳子换套在了肩上。
艰难的背起了母亲,他从后门往小丘上走。
前几天刚下过大雨,果素找了一块树荫较密的地方,用铲子插了两下,土还算松点。
他把母亲轻轻放下,开始挖坑。不知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没有哽咽,只是安静的流泪;安静的难过;安静的接受一切……
把土填平上后,果素只找到几块不大的石头,就把它们压放在母亲坟上的四个角上。他很累,但是一切都处理好后,他却很茫然,不知道该干嘛。
果素在母亲坟边坐了很久,他说:“妈,我给你唱生日歌吧……”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果素一遍又一遍着唱。
天渐渐暗了下来,早上的骄阳这会儿全藏乌云后面了,天气阴沉沉的,让人压抑。
夜间小丘上的风呼呼地刮着,伸手尚可见五指。他慢慢站起来,随意拍拍屁股,“妈,……我走了。”
果素慢慢顺着原路走下去。
坟墓的四个角上被石头稳压着,中间正方这一柄铲子。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无奈。
小沙地哪儿一片嘈杂。黄辐条圈外围着一堆人,即使看不到猴三天的尸体,热闹还是该凑凑的。
猴三天被医护人员抬上了担架,盖上了白布。头部的位置,白布上浸染了一小块鲜红的血迹。
猴三天没有父母。他的几个小弟围在担架旁,满一副悲痛欲绝。当医生问道谁是家属,送尸体去火化后要交费的时候,小弟们说他们和猴三天关系不是很好,猴三天经常欺负他们。
“居然是果素那小毛孩儿杀的?”刘安在看了猴三天小弟给的视频后,一阵诧异。
“叔,叔你快看,那小子来了!”小弟指着前面走过来的果素,退了两步到刘安的身后,“快把他抓起来毙了!”
刘安摸摸身后的枪,把枪口对着果素,“劝你不要乱来,放下武器,快点自首!你已经被逮捕了。”
…………
“叔,他手上没武器呢,你快扣了他!”
“你闭嘴。”
刘安叫了另一个警察去把果素铐住了,然后自己走过去,“好你个社会败类,上次偷小陈家的钱,还没被我打服吗!”他用手拍拍果素的脸,“现在居然敢杀人了,还杀的猴三天,你能耐啊!”
“我上次没有偷钱,我从来就没偷过东西!”果素瞪着他,“你自己没能力查不出来,就嫁祸我身上!都特么第几次了?啊!……”
刘安转头看看后面一群聊得热火朝天的居民们,又回头瞪着果素,狠狠一脚踹在果素小腿上,高声说:“犯罪嫌疑人已经被逮捕,收队!”
刘安揪着果素的衣领像扔东西一样的推进了警车。很轻易,因为果素一点反抗都没有。
警车开动了,刘安一直看着默不作声的果素,对前座开车的警察说:“警笛,拉响。”
前座的警察应声,拉响了警笛,撇头看了眼后座很安静的果素,又把头转了回去。
……
这年的夏季蝉鸣声不绝,聒噪不堪,让人心生烦闷。一切都在散着气浪的油柏马路上被烈日晒得灰飞烟灭,没有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