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焦的耗子|童真的可怕

   

图片发自简书App


阳光明媚,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连着半个月的阴雨,终于等来天晴,村子里勤快的女人赶忙将被褥洗洗刷刷,拿出来晒晒。

   邻居家的大白猫趴在墙头,眯着眼,慵懒地享受阳光。我搬张躺椅窝在楼顶,晒晒快长毛的自己。冬日的暖阳,暖烘烘的,让人沉沉欲睡。然而就在我快睡着时,旁边一阵阵的叫喊,让我没办法再睡。

   “哎,抓到了,抓到了,出来,快出来。我把笼子拿到外面,你们拿火钳出来。”“不是有个旧月饼盒吗,还有蜡烛也拿来,快呀……”“没有?怎么没有,你们看着它,我去找。”叫喊声里,混杂着“唧唧……唧唧唧”的叫声。

   我很烦躁,想骂人,半睡半醒时被打扰就像饿极了被人用吃的逗趣,快吃到时又被拿走一样的让人抓狂。然而,我忍住了。翻身下地,快步走到天台边沿,我不耐烦地眯起眼,看看我想骂的是谁。

   “水,水来了,快把笼子放到桶里。”三个十来岁的男生在隔了一条巷道的楼顶上。楼顶上放了个红色塑胶桶,桶里有大半桶水,不少水晃了出来,地上一滩一滩的水渍。塑胶桶旁,放着一个铁笼子。笼子不大,约两本现代汉语词典的空间里困着一只四个手指粗的灰色的老鼠,正唧唧地撞着笼子试图逃出牢笼。

   农村里闹耗子是常事,通常抓住了直接打死然后撒上石灰埋了。不过男生们不打算就这样解决这只老鼠。他们似乎没有发现楼顶还有其他人在,继续他们的事。

   “我来我来。”男生提起铁笼子,放到桶里。桶里的水在翻滚,翻滚,翻滚。老鼠只能在水里慌乱地翻腾,笼子顶部的栏杆无情地拦住它向上游的路。

   “先弄上来,要不然它就死了。”男生用火钳把笼子夹了上来。笼子里的老鼠已经湿透。湿漉漉的毛颜色变深,近似黑色,不再均匀地裹着整个身子,而是一小块一小块的胶着在一起,毛块间隐约看见粉色的肉。

   可怜的老鼠吐着气,身体一胀一缩,一胀一缩,不住的颤抖着。

   “哎哎……小心小心,门打开一点点就好,看我的……夹住了!好,你们把门打开。”男生小心翼翼地夹住了老鼠,把它拖了出来。

   “看我的。”男生夹住老鼠像夹住一根香肠,猛地向天空抛去,水泥地上一声闷响。

   “切,这么矮,看我的。”“该我了,该我了。”楼顶上一声接一声的闷响,夹杂着男生们的攀比。那闷响像在心头敲打的鼓声,咚咚咚,心颤动着。

   明媚的阳光停留在楼顶上,也停留在半空里湿哒哒的老鼠身上。它在空中翻转,仿佛飞翔一样。我跟着它,飞向了多年以前的夏天。

   初夏的季节,残留着春天的湿,一群人拿着小鱼网在溪边捞着成群的蝌蚪。我跟小伙伴用砖头砌了个小灶,架上铁皮盒子,放进捞起的蝌蚪,添柴,点火,烧了起来。

   火烧得旺,火苗不断往砖头外跑。铁盒里的黑色团子在蠕动,很快,锅底就冒起一两个气泡。不一会儿,气泡越来越多,蝌蚪不断地抖动着尾巴和身体。我们笑着拿来干草,一起说,我们一起把火加大,让它们快点死。

 楼顶上,一声闷响。

   “不用扔了,你看它走不动了。”

   楼顶上,一只老鼠瘫软着,嘴里呕着猩红的血,身子一胀一缩地吐着气。

   “你看着它,别让它死了。我跟你去找砖头跟纸。”两个男生兴冲冲地跑下楼,留下个年纪看起来较小的不时拿着火钳戳戳老鼠。

    “哎,它不会死了吧?”“怎么可能,拿水来泼上去肯定醒。”“那用这么麻烦,直接一泡尿搞定……”很快,那两个男生拿着砖头报纸干树枝回来了。

   一泡尿直直地浇在老鼠身上,快干的毛再次胶着一起。老鼠被水一激灵,唧唧地叫着想跑,笨拙的身子挪动。“看,这不是又活过来了么。”男生得意地夹起老鼠跟同伴说。一旁,两个男生麻利地搭起火砖,铁盒子一放,几张纸就着干枝,火烧起来了。火烧着,阳光明媚,铁盒子里的断蜡烛很快化了。

   “火钳拿来。”

哗,热腾腾的蜡油浇在老鼠身上,一个白色塑料袋把老鼠包了起来。老鼠挣扎着四肢拼命划动想逃走,男生夹住它的尾巴死死拽住它。

“快,把纸巾拿来,趁蜡还没干。”一张张的纸盖在老鼠身上,像白床单一样的白。老鼠嘴里流出的血已经凝结成块,黑红色的,在一片白中十分显眼。

男生拿起一张旧报纸,揉成团,扯出一角,点燃。一团火砸在老鼠身上。阳光明媚,老鼠身上的火很亮,透着淡淡的黄,随风不时摆动着。

男生们看着脚下的老鼠,一个右手拿着火钳左手插在裤兜里 ,眼角略为低垂,嘴角带着笑意,似乎刚完成一件杰作。其余两人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兴奋地看着老鼠惊慌失措地爬向水桶,那儿地上还有一点儿水。它爬得很慢,很慢,慢到乱爬一阵也没一米远。它裹着火转圈,转圈,转着转着,停了下来。毛发烧焦的味道飘了过来。皮肤烧裂了,我听到了,“吱吱···吱吱”考验人耳膜的声音。老鼠一动不动,像一截燃烧的木头。

“啧,这么快就死了。”男生用火钳戳戳老鼠,燃烧的老鼠再也不动了。

“好无聊啊,我们去捉鸟玩吧。”“走走走。”

男生走了,留下一团火在燃烧。

“囡囡,你在看什么呢?”突然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妈妈。她正提着刚洗好的被褥准备晾。

“刚刚对面有人在烧老鼠。”

“喔。”妈妈不在意地应了声,麻利地把被子晾开。“哎,突然想起你大舅小时候也抓过老鼠来玩。挺好笑的。他那时在家里找到一窝老鼠,就提溜其中一只把人家的屁眼缝上然后塞炒好的黄豆给它吃。那黄豆硬不好消化,屁眼又堵住了,老鼠被撑得十分大只。把它放回去之后一窝老鼠咬成一团,最后都死了。”

“舅舅……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无聊吧,那时候干完活也什么好玩的…….”

莫名的,煮蝌蚪,射蟾蜍,烤蚂蚱,掏走一窝又一窝的鸟蛋,把蚯蚓翻猪肠子一样翻过来放烈日下暴晒······小时候的夏天一个重叠一个,现在慢慢在我的记忆里打开。我们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走了过来。那时的我们也是觉得无聊,想找点乐子吧。

回头看着对面楼顶那一团焦黑。阳光那么明媚,老鼠那么安静,可我,忍不住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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