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残雪映窗,黑暗里似乎多了些皎白。误以为到了上班时间,打开手机一看,凌晨3点。
这些年很少夜醒,多久不曾有这样的“误以为”了。
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寒夜,雪很厚,月很明。半夜睁开眼睛,惊觉窗外大明,立即爬起来穿衣下床。走到外间洗脸,脸盆里已结了一层薄冰。定睛一望,时钟才走到1点半,滴滴答答,不紧不慢。
屋外,明月照雪,满院银辉。枝柯静默无语,而地上却隐约伏着一群小猫,是白日里踩出的脚印,深深浅浅,明灭可现。
揉揉睡眼,小小的我只如闯进白雪王国的小鹿,惊讶到目瞪口呆。
姥姥知道了很心疼,自那之后,每晚都把笨重的大钟搬到床头,供我随时看时间,免得又赔上一场好梦。
那时的冬天比现在冷的多,想起来却暖到心窝。
记得白天,热炕头是最好的去处。一日三时在热炕烧火做饭,一觉醒来,只觉暖意袭人。白天玩累了,冰天雪地跑回家,跺跺脚上的雪印子,搓搓冻僵的手,一头扎到热炕上,捧着姥姥熬好的地瓜粥,惬意极了 。
老人家那双雪靴,又厚又沉却极其暖和,走起路来“扑通,扑通”作响。睡意朦胧的清晨,梦深处就已传来“扑通,扑通”的走路声,那是姥姥去火屋抱柴准备做早饭了。
遗憾的是,那时居然不知道有堆雪人这回事,小姨揉一个大雪团儿让我捧着便是唯一的记忆。但是这并不妨碍小姨给我的冬天里记忆的印记。
那次她又提上扁担去井边挑水,闲不住的我立马蹦跳着跟了上去。小姨晚上睡前编好的刘海散开后弯在额头上,妩媚而温柔。冰冷的水桶在她灵巧的手力下,于深井中跳了个柔美的弧度,便装满了清冽的井水。回来的路上,水滴滴答答洒过一路,小姨那柔弱的肩上,一杆扁担不好意思地羞弯了腰。
插曲出现了。穿着花棉袄的我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前前后后地问这问那,转到水桶跟前时,小姨一个躲不及,一桶水顺着我的棉袄领儿一股脑灌了进去…我像只受惊的小野兽,竖着两只湿淋淋的羊角辫哆嗦着愣在了小巷里。
之后的一切都是电光石火般的速度。小姨扔下水桶拎着我跑回来,一转眼我已经光溜溜的躺在热炕上,冰冷的脊背靠在姥姥温暖的胸膛里,怀里还抱着热烫瓶。在一家人的数落下,小姨惊魂未定地端来一碗红糖姜水灌我喝下,才想起寻回那一双水桶。
此后经年,姥爷在儿女的的哭声里去世了,小姨也在唢呐声声里披上了红妆。只有姥姥,依然会在冬天里穿针引线,做好棉衣待我归去。
日子匆匆啊,转眼已是二十年。那些晴日共剪窗的童年岁月,到底是一去不返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也只是吝啬地撒了几把雪沫子,硬生生急坏了那些盼着堆雪人的孩子。而今的我们,也惯于蛰伏在暖气氤氲的温室里,多了一些吟咏的缠绵,少了一份凌寒的勇气。
窗外,夜色渐暗,寂寥如斯。没有寒风吹彻的冬天,没有积雪如被的冬夜,终究显得如此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