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朝圣》:人生愿得一知己

这个世界上平凡的人很多,疯狂的人也不少,疯狂的平凡人,看似互相矛盾的描述,最近也遇到一位,他叫哈罗德·弗莱。

哈罗德是英国小说家蕾秋·乔伊斯在小说《一个人的朝圣》里面塑造的人物。

说他平凡,因为他是一位默默无闻的退休老人,和妻子居住在乡间,夫妻之间感情淡漠,生活平静如水,不过是在日复一日中机械般地重复着各项琐事。

说他疯狂,因为他跋涉六百多英里,耗时87天,从英格兰南部步行到北部,只为去见一位已经走在生命最后时刻的病人,奎妮,是他曾经的朋友与同事。

他生活的平静是由一封信件打破的,一封粉红色信封的来信。粉红色里不是带着爱情泡泡的情书,却是一封告别信,奎妮得了癌症,正在疗养院度过最后的时光。

哈罗德颤颤悠悠地回信,并准备把信寄出。在投递的路上,不知为何,他有意错过了一个又一个邮筒,又受到一位加油站女孩的鼓舞,于是萌生出了走到疗养院去看奎妮这个想法。

一路向北,他遇到了很多人,路边房子里给他送来一杯水的、失去孩子的女人;专业远足的男人和他热爱简·奥斯汀的妻子;新书签售会上,心情糟糕的著名演员等等;甚至逐渐地,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的旅程,以至于形成了朝圣者的队伍,而他却最终庆幸摆脱了他们带来的媒体大肆宣传和过度关注。

与此同时,他也遇到了很多困难,他摔倒过,脚趾上满是水泡,脚跟也在流血,但他不愿放弃。

就在与这些人生百态的相逢中,他生命中的点点滴滴逐渐浮出水面:儿子因抑郁而自杀,从而导致与妻子间的隔阂;在丧子的阴云之下,他在单位里挑衅老板,而奎妮替自己背了黑锅。这些他不敢正视的故事其实一直缠绕在灵魂深处,现在又终于卷土重来……

这是一本很容易读的小说,也是一本读了就不容易放下的小说,它讲述了一个关于友情的故事。

哈罗德和奎妮的这份友情拯救了他的人生,并且不止一次。

哈罗德和奎妮曾同在一家酿酒厂工作,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一个文具柜里,奎妮被老板和同事霸凌,躲在文具柜里哭泣,哈罗德发现她之后,伸手把她拉了出来。后来他们因为工作需要又逐渐熟识,甚至有时会因为一句玩笑话而一起开怀大笑。

哈罗德的家庭生活并不顺心,他和儿子之间有严重的隔阂,他本以为等那个小伙子长大了、成年了,他们的关系会缓解。不曾想,等来的却是儿子抑郁成疾又酒精药物成瘾,最终在花园里上吊自杀。自始至终,他好像都在藏匿对儿子的情感,本可以拥抱却羞于表达,本应该干涉却无从下手,直到,一切无法挽回。

可谁说哈罗德心里不痛苦呢?他只是习惯性地退缩,以至于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达,而语言上的缺失往往又导致了行为上的失控,哈罗德在夜里闯进老板办公室,打碎了他心爱的玻璃玩偶,奎妮知道他儿子自杀的事情,便替他背了黑锅,说是自己打扫卫生时打碎的。老板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奎妮当场被解雇了。他们从此再也没有见面。

这是她对他的第一次拯救,她帮他保守了秘密并留住了工作。

可丧失独子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像阴云一样难以散去,久久盘旋在这个家庭的上空。妻子莫琳完全把儿子的死怪在丈夫身上,她搬到了客房,装上了厚重的窗帘,仍想把自己包裹在那个儿子还没有离开的世界里。他们从此变得陌生,变成了同一个屋檐下的没有感情联系的两个人。

大概哈罗德和莫琳都觉得要这样过完余生,奎妮又出现了。她的一封告别信在冥冥中牵引着哈罗德一路向北。他觉得他的一生一事无成,所以这次一定不能再放弃了,奎妮还在等他。

当哈罗德经过漫漫长路站在疗养院门口,他犹豫再三是否要走进病房去和奎妮做最后的道别,他去了,而那个曾经的朋友、同事早已受病痛的折磨而瘦骨嶙峋、意识不清。他以为能为过去的事儿说句谢谢,但却又颤抖地什么也说不出来,直面死亡好像又一次把他击垮了。他把带给奎妮的石英挂在窗上,努力握住了她干枯的手,只说了一句话,便告别了。

而那句话就是:“离我在文具柜里找到你那天好像已经过了好久了”,至少,这是他发自内心的声音,这也是他们友谊的开端。

作者也从奎妮的视角写了这次拜访,她好像在迷迷糊糊中看到了一个人的脸,他坐在床边,好像是哈罗德·弗莱?她对他的定义是什么呢?那个“好人”,多么有温度的两个字!

奎妮是个太温暖的人了,她和哈罗德相识时间不久,但却能理解别人的悲伤,绝不肆意张扬,甚至在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在她被解雇之后,哈罗德内心曾疑问她是否后悔。这个问题在随后的几十年里都不得而知,直到她临死前才得到了解答,她对于哈罗德“好人”的定义,也恰恰说明了她对这份友谊不曾后悔。

奎妮离开了,平静而安详。莫琳北上接丈夫回家,他们一起参加了奎妮的葬礼。在这漫长的87天里,哈罗德和莫琳都在思索和回忆着过往的日子,他想起关于儿子的美好的点滴,而她发现了丈夫隐藏着的对儿子的爱意。终于他们觉得应该放下,于是鼓足勇气和彼此握手言和。

小说的最后一幕是他们在海滩边走着,讲起了初遇时的情景,他们好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了,他们想起了对彼此的爱,以及彼此曾经对儿子的爱,他们站在海边,在笑声中摇晃着。

这就是她对他的第二次拯救,她把他从悲伤的漩涡里拉了出来,并教他如何去爱。

所以这场一个人的朝圣必定会有一个温暖的结局,因为奎妮像阳光一样温暖,这是一场追光之旅,是一场拯救了哈罗德和莫琳余生的旅程。

合上书,感觉就像书扉页里那句话描述的:

“这是哈罗德千里跋涉的故事……你才发现,哈罗德原来就是我们自己。”

每个人的生命中多多少少都会出现伤痕,而有些伤口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自动愈合,那些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来不及说出口的道歉或者感恩,在试图逃避的日子里,前尘往事看似被埋藏,但一旦翻开恐怕又一如多年前那般触目惊心。

愿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束像奎妮这样的光吧,能伴随我们乘风破浪,能让我们看到美和希望,能给我们与生活和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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