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无数美好的愿望,这些愿望就像是一个个金澄澄的彩蛋,在我那迷信运气的手里,紧紧地捏着一把小槌,我咬着牙,一槌一个,一个个敲碎。于是,在一地破碎和一片嘲笑声里,我沦为了流浪汉。
理想是蛋,现实是槌,我是赌鬼。一个失败了的赌神。
收拾好心情,强压着粮尽援绝的恐惧,我提着行李袋,走啊走,我不放过任何一个热闹的所在,希望遇上和曾经的我一样的人,一样的粗心,爱掉钱包,一样的慷慨,总能从远道而来的异乡人眼中,看懂乞望。走过一天后,我才明白,再也找不到像我一样的人了。
渴了,我找水龙头。饥了,我往田野里走。
我想,我应该找份工作。我去餐馆,餐馆的老板很亲热地把我迎了进去,吩咐伙计倒水,然后很绝情地把我赶了出来。
我来到一个工业区,看到到处都是招聘的广告,我大喜过望,我想我来对地方了。我开始挨个厂挨个厂地去游说,却都被保安拒之门外。
我在一个厂门口停了下来,我看见厂里落叶满地,光鲜的黄叶下积了一层茶色的叶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看见我不走,他从门卫室里走到门口,在南方炎热的七月里抱着个保温杯,让人感觉他怕冷,他做着刚睡醒的人才做的那套体操,好心地提醒我离开,他说,年轻人,我看你也是老实人,想找工作就去劳务派遣公司,这里的厂都是经过劳务公司招人,你在这望一天也没用。
或许他看我的确老实,又忍不住地告诉我,现在底薪那么高,有几个老板承受得起。从劳务公司来的就不一样,临时工不用买保险,没有底薪,按小时算工钱。
下雨了,我来到了一座桥下,桥下挤满了没有带雨伞的人,唯一的一条石凳上,昏睡着一个和我一样的流浪汉,批散着长发,脚底像锅底,躲雨的人宁愿多淋些雨也不愿意接近,而我,第一次觉得他很亲切。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我的朋友,看到了明天的我自己。
望着江水,我想到了去年稍晚些时候,就在这个桥下,我放生过一只龟。我在唇间默默地呓语,老龟啊,你的主人有难了,你若知恩就报答于我。
车在桥上泣,雨在脚边笑。我等着不见晴的将来。
我靠在江边树下,昏昏入睡。醒来的时候,大概已是后半夜,江边的广场上,已经看不见一个人影。我乞望地望向那条石凳,不指望能说上话,身边有个人心里多少踏实一点,而那个流浪汉已不知去向。我感到了我的人生从未有过的凄凉。
河风狼嚎,流波鬼哭。不知道从哪里跳出了一只野猫,对着江水嗷嗷直叫。在这个辗转了十余年的城市,那一夜,我辗转反侧,第一次感觉到了它的恐惧,第一次有了逃离的念头。
清晨我从桥下出发
我要在落日前的黄昏里
赶到天涯
趁着夜色将至,村庄的烟火未灭
饮一碗酒,和农人共话桑麻
午夜我又回到了桥下
看着那只猫,依旧在和江水说话
在我很年轻的时候,我就梦想着走天涯,侠义住心中,快意去恩仇。而当真正到了这般田地的时候,却只想能有饭吃,只想有个地方能睡踏实。
人生总有半夜醒来的时候,不睡了,算是早安,继续睡,请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