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已经病入膏肓,意识不是很清楚,出现了幻觉。这时的他经常说着一句让家人寸断肝肠的话:“我要回家。”
三舅一周岁的时候过继给了大姥姥家,因为大姥姥家只有两个女儿,没有男孩。当时的社会如果家里没有男孩,那么弟兄家就会过继一个男孩过来,以便“延续香火”,三舅就是当时用来“延续香火”的牺牲品。
当时大姥爷外出给地主家当长工,干得不错,就被地主留了下来,大姥爷就在外村落户了,因此和姥爷虽是亲兄弟,却不是同村的。
之所以是三舅过继去,是因为当时大舅和二舅已经懂事,大姥姥怕留不住,所以就要了三舅。三舅后来问姥姥,为什么把他过继出去,为什么过继出去的是自己?姥姥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这也是姥姥和姥爷的一块心病,觉得对不起三舅。
因为过继出去了,再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就不能叫“爸、妈”了。三舅小时候回到姥姥家,见到自己的父母却被要求叫“叔叔、婶子”,三舅实在接受不了,可是大姥姥是绝对不允许三舅给姥姥叫“妈”的。在大姥姥不在眼前的情况下,三舅会偷偷给姥姥叫“妈”。据妈妈说,当时只要三舅回到姥姥家,姥姥就会哭,叫“婶子”叫“妈”姥姥都会哭。姥姥临终前给子女说,自己一辈子做的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把三舅过继出去了。
大姥姥和大姥爷虽然有了“延续香火”的三舅,可是三舅恨他们。大姥爷在三舅十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三舅和舅妈谈恋爱的时候大姥姥还健在,但三舅对大姥姥说:“我不会让你使唤上儿媳妇。”不知是否是天意,三舅和舅妈谈恋爱第二年大姥姥去世了,她没有见到三舅结婚,更没有见到我两个表弟的出生。
三舅这段时间经常神志不清,他经常说:“我要回家。”我们问他,“这儿不是你的家吗?”他回答:“不是。”我们问他,“你家是哪儿?”三舅总是回答自己出生的村的名字。大姥姥家的女儿很不高兴,就告诉三舅现在所在的村子才是他的家,三舅就会一直强调这不是自己的家。
三舅在一个没有“家”的感觉的地方生活了一辈子,一生都在承受着心灵上飘零的痛苦,“回家”成了三舅今生不能实现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