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通道
一
“正是因为人们渴求永生不死,才能谱出不朽的交响曲,在战争中奋力争取永恒的荣耀,甚至愿意牺牲生命,希望自己的灵魂能在天堂享受永恒的幸福。不论是艺术的创造、政治的投入,还是宗教的虔诚,很大部分其实正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
“现在,我们一同携手多年的科研成,向全世界,全人类宣布......”地处于美国纽约的联合国总部大厦的会议中心里,此时此刻已是全球国家、媒体、人民紧紧关注的焦点;庄严肃穆的会场中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国至尊至贵的首要人物,他们与几十部摄像机簇拥在坐席前排,共同聚焦着讲台上那张稳重、舒缓不断开合的嘴唇,从唇齿间不断摩擦产生的音节在涌动的空气里慢慢缠绕,组合成一个字,又连绵起一句话,拨开听众紧张的神经进入大脑,然后将炽热的信息在脑海中沸腾,爆发。“......人类,终于战胜了死亡!”随着主席最后一声激情澎湃的宣告,面部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五指紧握的双手也搞搞举过头顶,招摇着、欢呼着,眼里也流漏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一时间,严肃静谧宾客满堂的会议大厅迸发出热烈的掌声、欢呼,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起立,与身边的陌生人相拥、欢笑,这一刻在场的所有政客似乎放下了种族、阶级还是国家都在忘我的欢笑着。与此同时,世界各地,大街小巷,酒馆饭店或是公寓公司无一不在电视、手机前尽情的表达着内心的喜悦;人们走出高楼大厦,跑到街上奔跑着,欢呼着,向遇到的每一位陌生人欢笑,与每一个同样奔跑着的人拥抱,更多的人走向街道,像是刚刚打赢了一场于死神宣战的官司,在城市每一寸罅隙里游行,浩荡的队伍歌颂着生命的新篇。医院的病房里更是一派洋洋喜气,无数身患重病的患者们披着蓝白条纹的病服挣扎从床上翻身而下,扶着轮椅、拄着拐杖,蹒跚颤抖着用处房间去轻吻医生,然后与病友们相拥、欢笑、继而又彼此抱头痛哭。
医院的一间阳面病房里,阳光如泉水般泼洒在大地上,透着斑斓的玻璃将病房内部映射出一片涟漪,仿佛置身于水底世界;于生起身放下手中的电话,离开父亲的床边,走向窗边打开窗户,沐浴着阳春三月的暖风,将外部世界的阵阵喜悦引入房间,感受了一会喜庆的气氛后听见父亲低沉的呻吟声,转过头看向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的父亲,见父亲渐渐睁开了双眼,便轻轻解释着来龙去脉;于生父亲调整了一下姿势,尝试着将头移到较高的位置以便正视于生,见于生欲要过来扶持便严声制止,好像他正在为自己的尊严做着最后的辩护:“不用!让我自己来,龙湖一辈子了轮不到你伺候我,也真是生不逢时,偏偏这肿瘤长满全身了,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也炼出来了。”“爸,那时纳米技术,让细胞再生的。”于生插嘴解释却又遭到父亲的不耐“这些新兴玩意儿我都听不懂,也甭解释,我都知道,轮到我了,我也早化成灰了。我就是不甘心啊,看着从小玩到大的老哥几个慢慢都有机会一直享受生活,我羡慕啊!我也等不到我儿孙满堂的时候了......”于生见父亲嗓音逐渐干涸,忙上前将吸伸向父亲的嘴角,等待着吮吸过后的一次长篇大论,然而吸管内部始终没有注满水柱,等待的话语变成了仪器刺耳的单音......
空旷冰冷的殡仪馆内,于生虚弱的依靠在红木门框旁,眼神空洞、深情恍惚,机械的握着每一只伸向自己的手,耳朵早已听不到任何一句安慰,周边的世界充斥着恼人的蜂鸣,于生母亲在一旁泣不成声几愈昏厥,靠着家人搀扶满满坐在门对面的金属长凳上,不敢抬头看向房门一眼,门里是于生羸弱的父亲,衣装得体,面带慈祥微笑静静地躺在鲜花簇拥的木棺里,周围莹莹烛火一直在焚烧着于生的心,血红色的幕布仿佛蒙住了于生眼前的世界,这世界扭曲、模糊,好像在浮动的幻想中寻觅到了他于父亲的记忆,从一开始家境清寒的小屋里的欢声笑语,到自己遭遇欺负时父亲挺身而出的言辞厉害,感觉有水滴掉落在脸上,抬头看去是父亲去打的幻影在默默啜泣,声声悲伤只是因为无法满足自己年幼孩子的小小虚荣,日月更替,春去秋来,于父亲的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于生旁观者一切,防护在一瞬间长大了、懂事了,同时也深知这一切都来的太晚了。幻象扭曲,眼前的一切不复存在,压抑在心底的绝望终于不受控制的靠着泪水宣泄出来;那个曾经为自己撑起世界的男人不在了,于生要自己扛。
葬礼在沉重悲壮的氛围下进行了,流程走完过后,于生独自一人默默的坐在墓园内的一座空白石碑旁,于生抚摸着石碑光滑的表面,他知道这里不久将被刻上父亲的名字,以及父亲信奉一生的家训作为墓志铭,冰冷的大理石被于生捂地融进了自己的体温,他在于父亲做着最后的道别。远处的汪晴在父母的陪伴下远远的望着蹲坐在墓园内的余生,他们俩可以说得上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北方人管这叫光腚娃娃,两家人住的近,早年汪晴的父亲与于生的父亲也是交情甚好,所以两家走得比较近,两个小娃娃也日渐倾心;刚才葬礼上,他们就注意到了悲伤的于生,所以在人群消散后一路跟来了此地,汪晴妈妈紧握小汪晴稚嫩的手掌,试图安抚女儿伤心的情绪;待于生拭干眼泪,摇晃着朝她们走来时汪晴撒开母亲的手,奔向于生,一个照面汪晴便紧紧环抱住于生;于生高她一头,下巴被垫在汪晴那瘦小柔弱的肩膀上,感受着这份特殊的感情所给予他的力量。简单与汪晴父母聊了一会,二人便携手同行跟随着汪晴的父母朝停车场走去,一路上汪晴倾尽所能努力的取悦着于生,聊着发生在她们班级的趣事,咒骂着哪位不近人情的老师,也说了再一次让于生重新坠入深渊的消息:“我下周就要跟爸妈一起去法国了,听爸爸说他在法国的一家医疗公司得到了赏识,人家同意他的技术入股,妈妈告诉我以后的生活会变得越来越好,答应我每周都会买来最新的娃娃,但是于生,在这里我每天见到你就好开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到了那边我一个人,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于生听完只觉得天旋地转,在短短一个月里命运就如此冷血的将他生命中两位重要的,支撑着他一路走过满路荆棘的亲人远离自己,父亲永驻在天国,爱人又相隔海角天涯,于生说不出话,继续拖沓着脚步无声向前,宛如赴死的囚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绝望的走向地狱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