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采访李臣家孙子李宝库)
李臣家1910年出生于安东龙王庙东上坡,父亲常年给人扛活,全家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无奈之下,1926年,父亲领着全家老小辗转来到绥滨二区种地为生。
民国时期的绥滨,地广人稀,一片洪荒,李家人辛勤耕耘,生活渐有起色。1931年,日寇发动“九一八事变”,1932年沿松花江向下江地区大举进犯,松花江北岸的绥滨很快被侵占。此时,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斗争在下江地区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李臣家的父亲首先参加了救国会组织,开始为抗日救国秘密工作。绥滨县委书记刘麻花(王永昌)与一位姓周的同志,每月至少两次到李臣家家里,与李臣家的父亲秘密会面,研究工作。久而久之,李臣家也接受了革命思想,参加了秘密组织。王永昌嘱咐他,一旦缴械了敌人武装,拉起了队伍,要报号抗日游击队,千万不能随了胡子队。
1937年,李臣家被特务盯上,身份暴露,不得不采取断然行动,缴械敌人自卫团武装,拉队伍打游击。
(高玉斌与李臣家)
关于这次缴械行动,李臣家曾在80年代接受汤原党史部门采访,做过口述介绍。
一九三七年二月十五日,我的亲属从县里回来告诉我说: 有个姓林的,一个是何大肚子盯住了你,他俩向日本子报告了。你得赶紧走。”我说:“我有准备”。然后。我把山林队临走时放在我家的四支枪找了出来,看不太好使。缴警察队怕不行。天黑了,我到北面的一个胡子家去借他的长苗匣子,他问;“你干啥啊?”我说:“我使用。没了我包你的。”他说:“行。你拿去吧。”我拿一支匣子就回来了。夜间,我把三弟李福家、四弟李德家、还有刘成贵、刘三弟、刘成有都找来了,我说:“情况十分紧急,咱们要马上缴警察队,然后打游击。明天赶两张马爬犁,装作给警察队长唐佐的爱人下奶,乘机缴他们的枪。”他们几个人都同意了,连夜做好了准备工作。我和李福家、李德家、刘成贵每人都暗带一支手枪。第二天早晨,我们六个人赶着两张马爬犁,带着一只活公鸡 、一筐鸡蛋 、一些挂面,来到唐佐家。唐佐家东屋住着自卫团团长戚景山,原来他就有哔变打出来的想法。我在外面装作看爬犁,准备下岗哨的那支抢。岗哨不解其意的说:“老李 。你进屋吧,天挺冷的。我说:“没事,我看着点爬犁。”他们五人进屋后,先到戚景山住那屋,唐佐和自卫团的人正在吃早饭,他们把“礼物”收下了。李德家进屋后就注意观察枪放在什么地方和枪的数量。他一看不对,原来唐佐家有十一支枪,除岗哨用一支外,墙上挂着只剩九支了。他就当唐佐说;“听说你家嫂子生个大胖小子,我们特地道喜来了,顺便带上东西给嫂子下奶,我们到那屋看看。”唐佐很高兴,把他们领到西屋,李德家一眼就看到差那支枪挂在唐佐的卧室里。然后回到东屋,自卫团那些人还没吃完饭。刘成贵使眼神,他们几个一齐掏出枪来。李德家说:“你们不要动!我们缴你们枪来了,放聪明些,不然,你们谁也跑不掉。”唐佐和自卫团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呆若木鸡。刘成贵、李德家、李福家握枪监视,刘成有、刘三弟把墙上的枪都摘下来了。我在外面听到屋里下手了。我一子把岗哨背看那棵枪给拽下来了,把岗哨拽个前趴子,他爬起来拍打身上的土说:你干什么老李?可别闹了! ”我说:“缴你们枪来了,你快把子弹袋给我。”说着,我把枪口对准了他。他说:“是,是。”他把子弹袋从腰中解开交给我了。然后,我进到屋里。看唐佐他们被吓得惊慌失措,我当唐佐说:“枪是公家的,东西是你们私人的。你检查一下屋里的东西少什么没有?”唐佐说::“没少啥,没少啥。”我说;呒然没少啥,对不起唐佐,你受点委屈跟我们走吧!”这回更把唐佐吓坏了,作揖磕头地苦苦哀求。这时刘成贵他们几个不管三七二十一,用绳子把唐佐绑上了,一直带到黑金河沿江通。
当时,我家老小共计十四口人,把全家都送到江通,搭个窝棚匿居。我们哥四个在游击队,爱人和嫂子为游击队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有时还跑个信。
李臣家兄弟三人、刘成贵兄弟三人缴械敌人自卫团,拉起了游击队,在浦鸭河一带活动的六军九师与他们取得了联系。队伍很快发展到六七十人,九师政治部主任高玉斌骑马来到游击队密营给他们开会,宣布将游击队编为九师四团,团长刘成贵,团副李臣家。
李臣家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参加抗联后,几次识破敌人派来侦查的密探,抓捕并处决了几名叛徒特务。下江一带民风彪悍,胡匪盛行,一些胡匪勒索坑害百姓,甚至冒充抗联部队收取地捐财物,败坏抗联名声。李臣家对此早有防范,抓捕并惩治了一伙败坏抗联部队名声的胡匪。
李臣家早年回忆叙述了这段故事:
一九三七年秋天,有几个胡子打着我的旗号到同江小九家王甲长那里,要捐”十五袋面粉和二十两大烟土。王甲长说:“你们抗日队捐东西现在也捐不到我这儿?”他们说:“到你这儿算接长补短,我们收条都打好了。”说看,把条子掏出来了,交给王甲长说“你看,上面有李团长的名章,保险错不了,快点办了吧,我们等看用。”王甲长接过条子看了看说:“不错,是李团长开的条子。请你们转告李团长,就说我们的面粉还没磨出来,你们后天来取。”他们几个人只好说:“你可快点,后天连大烟土一起取。”王甲长说:“你们放心吧,把这个条子留下,我叫他们按条子准备。”
他们走后,王甲长找我说:“你们刚捐完我的粮食,今天又捐我的白面、大烟土。我的白面...他还未说完,我抢看说:“我们今天没派人到你那捐东西呀。王甲长从兜里掏出一张条子给我看。我一看条子上的印模和我手戳印的大小、字体都一样,但只有一处不同。我说:“这事肯定不是我们干的。你找个识字的看看吧。”他把我领到家,叫他家刚放学回来的小孩子看,这个孩子看了看说:“是李臣家三个字。”我说:“不对。”王甲长出去又找来个五十多岁的老学究,他也没辨别出来,我顺手把我的手戳掏出来交给他说,“你看我戳上的‘家’字与条子上的家字有啥区别?他对照一看说:“你这个“家”字少笔,与条子上的那个‘家’字不一样。”我说:“对了。”那是在春天,我带领游击队时,到县里刻的手戳,怕坏人招摇撞骗,敲诈勒索破坏抗日联军的声誉,特意把“家”字宝字盖下面的“啄”字左边少刻笔。
王甲长说:“这回相信他们不是你安排来的,好在东西他们没取走,你看怎么办好?”我问:“他们什么时候来?”他说:“后天。” 我说:“明天我派人在你家等看,把他们几个抓住,看到底是谁?”
第三天。这几个胡子赶着马车到王甲长家取面粉和大烟土,被我们战士给逮住送到团部,他们招认用这枚假章还诈骗过别人的财物。后来把他们几个勒死了。
(李臣家与汤原党史部门同志在三甲伏击战遗址合影)
1937年7月4日,四团接应哗变起义的王同洲伪自卫团,在同江吐其克屯居住时,被日本鬼子发现。第二天黎明,六十多日本骑兵向四团发起进攻。刘成贵团长与李臣家副团长,指挥四团奋起迎战,战士们趴在房子上向敌人猛烈射击,经两个多小时激战,消灭了部分敌人,其余的被击溃退却到松花江堤下。眼看敌人背对大江已无退路,突然江面上开来一艘快艇,敌人都上了快艇,调整船身向四团开炮。五名战士牺牲,李臣家的弟弟李福家和刘成贵团长身负重伤,7月20日刘成贵牺牲,李臣家接任四团长。
1937年冬天,六军九师改为五师。次年2月19日,李臣家指挥四团在同江旱葱沟与伪满警察、蒙古兴安军和日军组成的“讨伐队”激战,杀伤了部分敌人,我军基本没有伤亡,但密营被敌人捣毁破坏了。
同年春天,萝北县红袖子武装警察队,在杨大队长带领下,要到绥滨四区大庙安设警察局。六军参谋长冯治纲指挥六军一师、五师在萝北三间房设伏消灭杨大队长的武装警察队。李臣家率领四团参加了这次战斗,战斗中打死几十名敌人,活捉七十多人,杨大队长本人也被活捉。一师秘书吕恩会和一师马德山师长警卫员杨昆等人牺牲,李臣家胳膊被打伤。李臣家要枪毙杨大队长,被五师政治部主任高玉斌制止。
(李臣家孙子李宝库)
李臣家的回忆口述材料到此为止,没有了下文。根据研究零星散乱的同时期抗联六军五师情况材料得知,1938年,随着日伪军“三江大讨伐”的凶残展开,五师在浦鸭河、绥滨、萝北等地的密营相继遭到破坏,这支英雄的部队在敌人的疯狂剿杀中左突右杀,勇敢战斗,一些人英勇牺牲,多数人越过黑龙江进入苏联,后被苏联遣送到新疆,也有人进入88国际旅。 五师师长刘振生、参谋长邱金海下落不明,政治部主任高玉斌解放后回到东北,先后任吉林红星农场副场长、敦化鹿场场长等职。据李臣家孙子李宝库介绍,曾听李臣家说过,他们的部队进入苏联后,他和兄弟一起被送到了新疆。李臣家参加抗联前已经有家室,光复后遂历尽艰辛回到下江,寻找到家人。李臣家晚年在汤原县胜利乡福胜村生活,享受老抗联待遇,困难年代吃供应粮,每月领取三四十元补助。八十年代高玉斌曾多次探望李臣家,二人曾在村内合影留念。和他同时参加抗联的一个哥哥两个弟弟,李臣家的后代已经说不出他们的下落,只模糊记得其中两个牺牲了,还有一个弟弟留在新疆再也没回来,可能是在当地生活了,也可能早就死了。李臣家育有两子两女,都是普通农民,李臣家晚年常干些农活,后来干不动了,也天天去村外走走,有一年冬天走路时摔倒了,摔断了腿骨,在家躺了一年,身体大不如前,好像是在1991年的春天,李臣家病逝。
2020年夏,李臣家的孙子李宝库参观汤原县博物馆,看见图片里有李臣家和高玉斌的合影,跟馆长钱霞说,那是我爷爷,他叫李臣家。他就把爷爷李臣家的光荣证等遗物捐献给了汤原县博物馆,博物馆把那些老物件展出了,还在他的图片下面刻上了六军五师四团团长李臣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