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是我的
快下班的时候，柳丝丝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一串烂熟于心又让她厌恶至极的电话号码。她没有接。
电话一遍一遍固执地响。
在沉思的lily抬起头，“怎么不接电话？”
柳丝丝笑了一下，说，“卖保险的，不用理他。”她顺手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现在做什么都不容易呀，”lily感叹道，她审视着自己面前的设计稿，不时添减几笔。
“是啊，骗子比我们都敬业。”柳丝丝说道。
lily笑了一下，眼睛还是盯着她的设计稿。
柳丝丝也开始整理剪裁台上的东西。lily是个标准的完美主义者，她几乎每件衣服都要亲力亲为，小到一粒扣子的颜色，针脚的大小，甚至线头的长度都必须不差分毫。
“下班了。”lily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
柳丝丝连忙走过来，“我帮你按一下吧。”她轻轻帮lily按摩肩部。
“嗯，谢谢。”lily说道。她从心里喜欢这个小助理，乖巧，懂事，又不失勤奋。“你早点回家吧，我还有一点儿事情。”
“好的。”柳丝丝说。
一出唐朝服饰的大门，她就看到了在大厅门口徘徊的一个女人。柳丝丝想要避开，那个女人也看到了她。她紧走几步过来，拉住了柳丝丝。
“你下班了。”她有些卑微地看着柳丝丝。
“你到这里干什么？”柳丝丝用力挣开手臂，“什么事不能回家说吗？”
“弟弟妹妹他们都想你了。”她消瘦的身形，憔悴的面容让柳丝丝的心有些疼。毕竟这个人给了她生命。
“我刚刚上班，有些忙，过段时间就回家看弟弟妹妹。”柳丝丝不耐烦地一边说，一边往外面走。现在是下班时间，她实在不愿让同事们看见她妈妈的样子。
她的妈妈郭梦娇也跟了出来。“你回去一下吧。”她恳求道。一阵风吹过来，郭梦娇额头的头发被吹了起来。柳丝丝看到，妈妈的额头有伤。
“他又打你了？”柳丝丝一半心疼一半气恼。
“没有。”郭梦娇赶紧用手把头发拂下。却让柳丝丝看到了她手臂上的伤痕。“我自己撞墙上了。”
柳丝丝一言不发，她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她的妈妈也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坐在公交车上的柳丝丝感觉喉咙很堵，她想大喊大叫，她紧紧抓住座椅的扶手，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来。
柳丝丝心疼妈妈，但是也恨她。如果当初她不背叛家庭，跟了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自己的人生哪里会这么可怜？
柳丝丝还依稀记得，跑长途汽车回来的爸爸，把幼小的她高高举起，用胡子去扎她的小脸。她格格笑着，去拔爸爸的胡子，爸爸就会一边做鬼脸，一边去挠她的痒痒……
一切都在她七岁的时候定格，出车回家的爸爸发现了妈妈的秘密。
他没有骂妈妈一句，他用酒麻醉自己。
酒，解救了他的痛苦，也要了他的命——一次酒后驾车，车毁人亡。
妈妈开始公开和那个男人同居，接连生了弟弟妹妹，那个人的庐山真面目便随着时间暴露无疑。
家，不止成了冰窖，还成了战场。
生活，从柴米油盐变成了鸡飞狗跳。
还没有到家，就在楼梯里就闻到了浓浓的酒味。推开门，破旧的客厅里杯盘狼藉。弟弟妹妹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家里那台老式电视机。
一见柳丝丝进门，她继父端起一杯酒，品啧有声，斜着眼睛也不做声。
“跟你爸爸打招呼呀。”郭梦娇推了一下柳丝丝，“你不在家，我们都想你了。”
“姐姐。”弟弟妹妹异口同声地喊。
“你们放学了。”他们之间并不是多么亲密。
“哎呦，大学生回来了，赶紧坐。”她继父又端起一杯酒，往沙发一边坐坐，腾出一点位置，示意柳丝丝坐下。
“过去坐啊。”郭梦娇轻声说，眼神里都是哀求。
柳丝丝感觉要窒息了。她走过去坐下来。她继父的手臂自然放在她的肩头。“我的丝丝长大了。”他说，“从前经常让我抱，现在不喜欢爸爸了，翅膀硬了呀。”
柳丝丝感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她站起来，“我到卫生间。”
“去吧，回来陪爸爸喝一杯啊。”她继父道。
柳丝丝感到一阵恶心。
她到卫生间，拿出手机给乔伊发了一个求救信息。“打电话给我，马上。”然后把手机铃声调到最大。
柳丝丝还没有走到客厅，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划开手机，“唐总啊，不好意思哈，您说设计稿弄错了?行，那我马上回来改。”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对她继父说，“爸爸，我公司还有事儿，得马上回去。”
然后从皮包里拿出几张百元大钞，“这点钱你拿去买酒喝吧。”
“妈妈，我有事得走了。”她朝着厨房说。
“小凡，小雪，姐姐走了。”她又对弟弟妹妹说。他们俩“哦”了一声，眼睛都没有离开电视。
“吃了晚饭再走吧。”她妈妈说。
“不了，下次吧。”柳丝丝几乎是逃出了这个令她窒息的家。
柳丝丝的继父把几张钱铺在茶几上，红着眼睛，仿佛放出光来，“行啊，小妮子会用钱来打发老子了。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少钱。”
柳丝丝的继父张大头是有名的无赖，属于那种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的人物。
说着，仰头，又一杯酒下肚。
柳丝丝木然走在街道上，道路上人来人往，有人行色匆匆，有人悠然自得。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啊。
忘川河底羁押千年，在污浊的波涛之中，被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
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发疯成魔，他们一拥而上，撕咬舔舐，各种气味令人作呕。
一遍一遍看着他在奈何桥上生死轮回，一遍一遍忍受刓心蚀骨的痛楚。
而她忍受千年，只为了下一世再见的时候，还能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他。
然而，造化弄人，这一世他仍然高高在上，他仍然不肯看她一眼。
“他是我的，我偏要和命争。”柳丝丝的牙齿紧紧咬住嘴唇，不让泪水滑落。
电话铃又响起来，还是乔伊。
“丝丝，你怎么了？”电话那头的乔伊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遇到一个难缠的客户，现在没事儿了，谢谢你。”
“没事儿就好，现在你在哪里呀，吃饭了吗？我最近头痛频繁了。”乔伊苦恼地说。
“怎么回事啊？”柳丝丝问。
“不知道啊，而且总是被同一个梦折磨，还有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一直好像在我耳边说些什么。我睁开眼，什么也看不到。闭上眼睛，他就在面前一样。”
“你是不是两份工作压力太大了，要不然你干脆辞掉一份。”柳丝丝说。
“可是芳芳姐还没有找到人呢。”
“那唐朝服饰这里也可以呀，反正他们又不差一个小助理。”柳丝丝好心地提醒。
“也对哦，我明天跟唐总说说。”乔伊说。
“那好，先这样吧，我还得见一个客户。”柳丝丝说。
“那行，你小心点儿，空了再联系哦。”
“好的，bye.”柳丝丝挂了电话，她抬头看看天空中翻滚的云海。
也许，这一生注定还是单枪匹马，但是那又怎样？千年的等待，总归要开花结果一次才能甘心。
他是我的，旁人走开!
柳丝丝快步向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回到出租屋，她迅速打开热水器，从头到脚一遍一遍地冲洗自己，直到肩头仿佛被搓掉了一层皮。
她蹲下去，大哭起来，泪水和着热水滚滚而下。
（第十二章 似曾相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