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儿！江流儿！师傅让你过去一下。”一个胖胖的和尚跑到院子里喊道。

江流儿刚吃过晚饭，正坐在大殿台阶前看着夕阳缓缓，将要落到山后去了，听到喊声，随即起身问道：“师傅在哪儿？”

“在经房。”胖胖的和尚答的。

江流儿来到经房，轻轻唤了声：“师傅？”

“啊，江流儿，进来吧，把门关了，进来坐下。”释难正在打坐，听到江流儿的声音，走到桌边，将屋内的蜡烛点上。

江流儿走进经房，转身将房门关上，走到释难身边，又叫了声师傅。

释难拍拍江流儿的肩膀，看着江流儿，这么多年过去，释难看着他，依然觉得他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似乎永远也不会长大，释难喃喃的说道：“好，好。”

江流儿看着眼前的释难，突然觉得这个老人苍老了许多，什么时候，师傅的眉毛，胡须，全都变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变多了，可是还是像以前一样慈祥，也一样瘦弱。

江流儿从懂事起，就与寺中的师兄弟一起长大，有的人来，有的人走。可是师傅还是师傅，寺中有人犯了错，也不过是惩罚挑水打扫，抄写经书。

“坐吧，江流儿。”释难让江流儿坐下，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下。

江流儿坐好以后，大概是突然被师傅叫过来，难免有些心虚。开口问道：“师傅，我应该，没犯什么错吧？”

释难哈哈一笑，回答他：“你有没有犯错，你应该比师傅更清楚吧，师傅又不是你的跟屁虫，怎么知道你做了什么？”

被释难这么一说，江流儿不好意思的一笑，说道：“不是害怕戒恶师兄告我状么。”

“你若是没做错事，又为什么会怕戒恶告你呢？”释难笑呵呵的看着他，接着说道：“师傅今天叫你来，是要和你说一件重要事。”

“重要的事？”江流儿睁大了眼睛，听到师傅这样说，坐直了身子，难得严肃了起来。

“你也不必紧张，在说这件事之前，师傅先给你说一个故事吧，你们几个最小的家伙，不是时常让戒明给你们讲佛经里的故事么？”释难看江流儿小小的样子，却如此正襟危坐，想要缓解一下他紧张的情绪。

“啊！故事！好好好，师傅快讲。”江流儿一听要讲故事，马上就想趴在桌子上，选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听，可是在师傅面前又不便如此，立马又将身体挺得直直的。

释难看着他，眼中满是慈爱。释难沉默了一阵，眼光流转，开始讲起一段往事，自己也沉入到这段回忆之中去了。

“三十年前，东境还和现在一样，广阔，富饶。但是其他三境却不是如此，其中西境南境，贫瘠且原始；北境最为神秘，从未有人去过那里，也没有人从那里出来过。原因嘛，是因为北境和另外三境之间隔着一片汪洋，远古时期的地图上虽然有标注，却从没有船只能够找到它。人类，妖族，魔族，以及数不清的其他各族，零零散散分布在东西南三境之上，其中东境人类最多，西境多妖和兽，南境则是魔族最为强大。据说三千年来，一直如此。”

江流儿听着释难说的事，眼光闪烁，毕竟他从小在寺中长大，哪里知道如此多的事，听释难讲来，如同一个新世界一般。

“因为西南两境的自然劣势，导致东境相对来说最为强大。其中妖族一直在西境，安分守己。魔族却不然，魔族暗中一直囤积着自己的力量，特别三十年来，更是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几乎要与东境最大的几支势力相抗衡了。自此，在东南两境的边境上，战事不断，就这样断断续续打了近二十年之久。说起来，东境虽然强大，但其实各大势力之间，表面上相安无事，实则暗流涌动，只要有一方过于强大，其他势力必定会想办法来制衡。如果不是这样，可能与魔族的战争早已结束了。”释难叹了口气，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失落，然而他深知要改变这些，恐怕需要非常久的年月，于是正色继续说到。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人横空出世，此人叫做李玄宗！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只知道他是东境人士，既不属于任何势力，也不属于任何名门望族。他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他的强大，甚至让有的人认为，他是北境那个神秘地方来的人。”

“李玄宗起初在东南境的边界上一手建起了自己的势力，归一宗。建宗之初，并没有什么人知道。然而就是在那个时候，东境与魔族的战争越来越不受控制，甚至东境已经初显颓势。在这岌岌可危的时刻，有人提出来，各大势力应该集结力量，选出一个领导者，带领大家对抗魔族。”

“最终各大势力的人都同意了这个做法，可是如何选出这个人呢？强者为尊！这是大家都认可的。于是在东境当时第一大势力，东照阁，举行了那一次百年难得一见的比武大会。原本大家都以为，各大势力的首领和好手，有很大机会拿下这个第一。谁知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归一宗的宗主，李玄宗，一个人击败来自东境各处一十八个绝世高手，一举拿下这东境第一高手的称号！”

江流儿自幼读的最多的就是经书，未曾习武，也不知道什么高手低手，自然是难以感受其中的厉害之处。但他看释难讲到这里，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眼神之中年轻的光彩一闪而过，仿佛自己也与那李玄宗交手数合归来，言辞之中，敬佩之情满溢！

“自此，他的归一宗日渐强大，许多高手纷纷加入宗门，其中不乏在比试中败给他的对手。一时间归一宗风头无两，甚至隐隐有成为东境第一势力的势头。”

“然而毕竟当时的头等大事是对抗魔族，李玄宗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壮大宗门上，此人胸怀大志，他深知自己领导的已不是一个小小宗门，而是整个东境！而且他除去一身惊世绝伦的武功，领兵作战的本领，同样让人叹服。短短两三年间，靠着他的各种决策，带兵打了大大小小四五十场仗，胜多败少，竟是渐渐扭转了当时的局面，东境人也渐渐看到了获胜的希望。”

“然而，人心难测。东境的各大势力眼看胜利在望，渐渐觉得已不再需要李玄宗的带领，东境也可以打败魔族。况且如果让李玄宗带领东境打败了魔族，他的声望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且李玄宗的强大实力确实让他们感到害怕，只怕到时候各大势力，再难与他归一宗抗衡！于是，表面上各大势力还跟着对抗魔族，实际上已经开始谋划如何对付李玄宗和他的归一宗了。”

讲到此处，释难突然沉默了下来，眼神也黯淡下去，刚才的神采已不知去向何处。江流儿看着师傅，又是那个年近六十的枯瘦老头坐在那里，江流儿并未插话发问，他自小未曾踏足外界，怎能懂得这些尔虞我诈之事，只觉得有些难受，心底着实一片明净。

释难看看江流儿，也知道这些事情说给他，他未必能明白两三分。但还是继续往下说，不过较之之前，语气却深重了许多。

“没想到机会来的那么快。当时东境的联军已经打到距魔族老巢不足三百里的踪灭谷，李玄宗当时忙于制定作战的计划，又要面对魔族实力不弱的高手们，他怎么会想到，各大势力已经派人埋伏在踪灭谷周围，只等两方一开战，就将他们全数歼灭。”

“结果就如同各大势力料想的那样，李玄宗他们和魔族交战的时候，各大势力的人手从山谷周边一涌而出，起初李玄宗还以为是自己的援军，结果他们却开始攻击自己的人，如他李玄宗，腹背受敌，一时也慌了手脚。”

“但是，让各大势力的人同样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魔族之中，突然杀出一个人，接连斩杀东境好几位高手，魔族趁乱又发起几波进攻，一时间战局完全倒向魔族一边。在场的人明白，除了李玄宗，恐怕无人是他的对手。李玄宗与他交上手，只几个回合，两个人交手碰撞所产生的气流，已是让一般的修士站不稳脚，东倒西歪。两人的功力之强大，可见一般。”

“李玄宗与他交手之后，也渐渐发现不对，开始变得越加谨慎起来。各大势力的人知道这时候如果再攻击李玄宗，如果他落败，他们也将命丧于此，便都停下手来。”

“李玄宗与那人又交手数合，依旧不分上下。李玄宗发现在魔族几番攻势下，东境联军已经是在苦苦支撑。形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妙，耗得越久，魔族老巢中赶来的支援只会越来越多，而看各大势力今日的所作所为，恐怕早已断了自己的后路。其实也正如他所料，归一宗已经被各大势力联合牢牢控制住了。”

释难越说，越显得痛苦，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呼吸也变得比之前急促起来。江流儿看着师傅如此，整个人也变得极其紧张。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李玄宗飞到空中，全身渐渐闪起金光，他的脸上和手上，都开始出现金色的纹路，随着光芒越来越盛，其中蕴含的能量也让人惊叹不已。看到这番情景，就连和他对战的那位魔族高手也突然脸色大变，说了一句话，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不要命了！”

“李玄宗并未搭话，自顾的念着什么，霎时间全身光芒大盛，刮起一阵劲风，李玄宗的衣襟和头发都被吹得飘动起来。魔族的那位高手也觉察到了不对，朝着李玄宗攻了过来，然而他的全力一击打在离李玄宗还有四五尺的地方，竟全然消散于无形。靠的近了，他发现李玄宗身体周围，竟有无数野兽的幻影在咆哮。他大叫一声不好，立时往后急退，一边大声呵斥，让魔族的人快跑。”

“魔族那位大将话音还未落，魔族的人还愣在原地，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伴随一阵野兽的吼叫，李玄宗身边的兽影突然急射出去，冲进魔族的军队中去，冲杀撕咬起来。接着又听到一声声吼叫，那些兽影全都爆炸开来，魔族的阵地上升起无数尘灰，待尘灰散去，魔族的军队已是死伤大半，余下的也都四散而去，当时的场面真可谓惨不忍睹。”

“谁料这时李玄宗的身影突然颤了颤，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从空中跌落下来。东境的人原本都看的呆了，这时却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喊一声：“更待何时啊！”各大势力的人竟然不顾李玄宗的救命之恩，开始攻击李玄宗和他的东境联军，更有几位高手来到李玄宗身旁，将他团团围住。”

“令人没想到的是，李玄宗虽然已身形虚弱，依旧靠着自己强大到可怕的本领，和手下拼命的掩杀下，杀出重围逃跑了。东境的联军和归一宗的人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为了不让这件事外泄，他们全数被杀死，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李玄宗自此失去了消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魔族经过这一役，同样元气大伤，再没来侵犯过东境的土地。”

释难讲完，面容苦痛，面色极差，呼吸深长，额头上竟全是豆大的汗珠，拿着念珠的手也微微颤抖着，倒像是才从战场上血战一场下来一般。

“师傅？”江流儿轻轻唤了一声。

“不……不碍事。”释难摆了摆手，慢慢将自己呼吸调整均匀。

“咳，咳……谁能想到，十五年前，李玄宗突然又出现在东境，开始找那些曾经的‘同盟’复仇，东境多少高手被他杀死。那几年，人人自危，甚至连李玄宗这个名字，都没有人愿意提起。在东境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之后，据说他又去了西南两境。之后有消息称他将要回到东境，东境一众高手为了以绝后患，便去围剿他，没想到被李玄宗杀到只剩一人，不过李玄宗也被重创。后来当时的通天学院院长十全赶到，将此人救下。”

“那一战活下来的那人，随后放出消息，原来李玄宗这次回来，竟是获得了至宝‘龙珏’，因此比起从前，只强不弱。据他所说，李玄宗与一众高手对战时，额头处飞出一块拇指大小卵圆的碧绿石头悬在空中，绿光大盛之时，数条绿龙从中飞出，砸向众人，被打中之人无不被重创。此人还信誓旦旦的表示，龙珏的厉害之处，还远不止如此。这个消息放出来后，得到了各个宗门的所谓‘证实’，他们被李玄宗杀死的人，也死于这种能力。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役之后，李玄宗又消失了。传出消息的人，不过数日，也死了。因为大家对李玄宗的仇恨和恐惧，对龙珏的贪婪。无数人去找十全探听消息，十全却从未透露半点。”释难说完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可惜了十全也是天纵奇才，却英年早逝。”

“接下来师傅要说的，你一定要牢牢记住。”释难面色突然严肃起来，一双眼睛盯着江流儿，牢牢记住四个字，更是一字一顿从嘴里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