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薇泩铃单月征文」第八期【母亲】
一直来,我不太敢写母亲。原因之一,母亲在外人眼里是那么普通平凡,可在自己心里又是那么重要,怕自己笨拙的笔把她写低了;其二,自己远没做到一个好儿子所应做的,面对母亲的付出,时常心感惭愧。
母亲身体瘦小,脚也小,八九岁小孩的鞋都合适她穿;母亲不太识字,不会读书看报,连签名都不熟练,常常要照着抄。可就是这样的她,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供我上学,让我得以从小山村走出去,见识着各种所谓的世面。
1955年,母亲生在一户普通山里人家,外公早早去世,瘦弱的外婆带着瘦小的她,和大舅三人相依为命。母亲和父亲结婚时,可谓“门当户对”,当时我们家的境况,在村子里是排倒数的。爷爷在三年困难时期就撒手走了,留下裹小脚的奶奶(不能干重农活),带着未成年的大伯和我父亲艰难度日,生活困顿是难免的。
父亲憨厚老实,没什么挣钱头脑,性格上和母亲像是一対天生的“冤家”。父亲是个急性子,做事有个七八分就算了;母亲做事细致,有时却又过于“细致”,常常陷在自己的习惯节奏里,比别人慢了几拍却不知。
村里的叔伯大婶们传有个笑话,有人一早叫我母亲同去镇上赶集,我母亲叫她等等,自己收拾一下就出发。后来,等的人没耐心,先去赶集了;当我母亲在屋里收拾妥当出门时,人家都从镇上买完东西回来了。
记忆里,家是靠母亲把持起来的。她总能把家里家外、田头地尾的活安排妥当。比如泡多少谷种,弄多大秧田,每块山地种什么作物,菜地里种什么菜,什么时候该淋水什么时候该浇粪,养的猪在当下的价位合不合适卖等,都在她心里头装着。能干的活她自己干,需要帮手时就催着父亲一起做。
父亲也许是不甘心这么轻易丧失“一家之主”的权力,也许是觉得读书多点的他比母亲的想法更有道理,两人很少有对某件事一下子看法一致的时候,经常为不大不小的事争论着。不过这些争论很快就化解,一般会在三五句话内结束,大多数是母亲获胜。不过有时候父亲也很“犟”,会一直坚持己见,母亲就紧张地一直在说,甚至急得直跺脚。
年幼的我,就这样在父母双方的日常争论声中长大。直到近年,我才意识到,母亲忧愁多虑的性格,可能正是这种常年靠争论获胜的不安全感培养出的。毕竟在她眼里,做事贪快求成的父亲,从来不是能让她“放心”的人。
小时候家里的日子,一个字能说尽,就是穷。平常时,早上煮好一大锅木薯粥晾着,一家人的早、午餐就解决了。吃粥的配菜,有时小碟青菜,有时几根萝卜干,有时连菜都没有。晚餐时,炒一碟青菜或瓜薯豆角之类,一家数口在昏黄的电灯下吃着饭。
猪肉或蛋,基本是一个星期才买一次;鱼是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条的,一般等村里的大鱼塘放塘抓鱼时才顺便买。衣服的话,两年能买一套新的,就会高兴得合不拢嘴。至于电器,直到我后来结婚时,家里才买了第一台电视机。
面对这常年清贫的家境,我从未见母亲向旁人埋怨过。她常常勉励着姐姐和我,日子现在苦点不要紧,将来总会有出头的,你们要好好读书,争取走出去。
我于八一年出生,是个慢热的人。一二年级时,经常考试不及格;三年级后,逐步走到班级中上游;四年级起,能挤到班上前列了。那以后,我每年可以代表学校到镇上参加“抽考”,并得到老师的夸奖和邻家的羡慕。看着母亲因此喜滋滋的脸,年幼的我,却没想到,读书这一途,我越走得远,母亲的担子就越重。
小学的学杂费,每学期要几十块钱。中学时费用更贵一些,还要应付伙食开支,米是从家里车去交给学校食堂的,菜就看自己个人买多买少。我的菜钱,基本是早餐两毛,午餐、晚餐各五毛,一直沿用着读完中学六年。
这费用,对一个刚能保证不饿肚子的家庭来说,是不轻松的。母亲解决我们读书费用的主要办法就是养猪。当年养猪用的是最土的办法,一般只用很少的饲料(或不用饲料),将切碎的红薯藤、木薯粉和糠,加些剩粥剩饭、菜汁、洗锅水等,混合起来称为“潲水(本地音)”,拿来喂猪。一年能养两轮就很不错了,村里有些人把小猪养到两百斤整整花了一年。
“潲水”成分太杂,为了让猪减少生病,母亲还将其放大锅里煮开后再喂,童年时,常常看见母亲一早就花时间烧火煮“潲水”。家里柴草因此也用得快,经常要上山砍柴打草。因为家底薄,基本一次就养一头猪,最多也只能同时养两头。
其实母亲也明白,那样养猪基本上不赚钱,买饲料多的话可能还亏钱。她有自己的盘算,说养猪相当于在“存钱”,把家里每天省下来的“钱”存在猪身上,等养大了杀来卖,一头猪的钱基本就能解决我们的学费和家里的一些日常欠债了。
所以,要改善一家人的生活,不能指望养猪。在村里忙完了农活,母亲就会找些零散活儿挣钱补贴家用。印象中,只要村子里有能挣钱的活,家里基本上都接来做过。
我们所在的镇有做烟花爆竹的传统,鞭炮就成为家里做得最多的活儿。记得最早接触的活叫“打引(做引线之意)”,当时村里开有引线厂,在公路边的小山头,建有一间间三几平方的小房子,作为独立的工作坊。但大多数村人为了时间方便,都是领料回到家里做。
“打引”的操作流程,还清晰地保存在我脑海里。一间小房子,一条长木凳,左边一头有棵钉子用来固定一叠纱纸,右边放一个堆满黑火药的简易木框;左手先扯着一条长纱纸拉平,右手拿一根中间刻有长长一条凹缝的竹片,平直伸入火药堆中,再拿出来移到纱纸上,立直竹片,右手拇指用力一刮,竹片缝里的火药便全部震掉在纱纸的中间,宛如一条细长的黑色小蛇;再换右手捏着纱纸一端,左手将纱纸对折并从尾到头捋一下,同时右手拇指和食指将纱纸快速搓转几圈,接着把纱纸一头放在双手手掌中再搓几圈,一条内含火药的长长引线就做好了。
这活需要双手的灵巧配合,在村里是专属于女人的工作。村里的女孩子一般七八岁时就学会,帮着大人一起干活挣钱。我在上学前也学会了,当时还颇有自豪感,毕竟在周围的小伙伴中,只有我一个男生会干这个。
除了“打引”,做得较多的活还有“织炮(编绕鞭炮的意思)”。从鞭炮作坊领回一批炮饼,在家里小房间,把它们用纱纸加引线编绕成一条条规定长度的鞭炮,交差后就可以领工钱。一饼炮,大个的有数百个,小个的一千多个,只有不到三毛钱的工钱。
“织炮”的活也不是常年有的,有时候,母亲会到加工坊去“插引”,就是把刚入好火药的一饼饼鞭炮,在它那密密麻麻的孔洞里插上一根根约食指长的引线。这活由于后续还要由工人把鞭炮口封闭,不给火药漏出来,所以要在工坊内完成,不允许拿回家操作。
“插引”这活我也跟着干了很多年,母亲常常一天都在工坊那里,我则放学回来直接去现场帮忙。当时插的基本都是小鞭炮,一饼炮要插完一千多根引线,能挣到一毛五分钱。按我中等的手势速度,半个多钟才能完成一饼,难以想象,视力并不好的母亲,要插完多少根引线,才能换来我们一件新衣服。
时至今日,有时跟孩子们聊天,我会调侃般地说起,你们只知道放鞭炮时的开心,爸爸当年跟着奶奶,几乎把从头到尾的工序都做过了。
一卷鞭炮有多少道工序?首先是“搓纸筒”,就是把一张张长方形的红色土纸,搓成一个个中空的鞭炮壳。先在纸的一头沾点浆糊,另一头塞一根小铁棒,折叠后稍微卷几下,再放到桌面,用手掌用力一搓,拿掉铁棒,就得一个鞭炮壳了。搓够一定数量后,就将其捆扎成一饼,然后分别是锤底、贴面、开孔、入火药、插引、固引、织炮、贴包装。每道工序的工钱并不高,少的几分钱,多就两三毛钱。
那些年,父母就靠着这些零碎工作,挣钱补贴家用,把我们养大。这些工序,除了入火药,其他的我都做过。年少时,心里还为能帮家里挣钱感到一丝欣慰,却不知,这些与火药打交道的活儿,在今天算是危险职业了,万一出意外,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看到大红鲜艳的鞭炮,我常常会想起母亲做鞭炮活儿时的辛酸,想起她那双因被火药侵染而变黑变粗糙的小手。
记得像“打引”、“织炮”这种一般男孩都不干的活儿,有好几样我都做得还不错的,也不知是不是遗传着母亲做事细致的基因。比如像“插田”(插秧的当地说法),当时还没有如今的抛秧技术,大家都是弯着腰用手将秧苗一株株种在田里。村里基本都是男的负责拔秧苗,女的负责“插”;我却经常加在“插田”的队伍,做得还不慢,插完后一行行平直整齐,看起来还不错。
我这“反常”的手艺,常常引来旁边邻居半夸奖半调侃的闲话。腼腆嘴笨的我,并不懂得怎么反驳,每当这时,母亲就会站出来替我回话:“有什么好笑的,就不准男孩子活儿干得好啊,像我家阿生这样手脚伶俐,多难得。”
没有鞭炮类活儿干的时候,母亲会带着我去上山割“蕨句草”。这种活儿,我也学得很快,到了草丛边,左手将草轻轻一拨开,右手就拿刀麻利地从草根快速扫过,一刀可以砍断几十根,快速砍几刀,手里就得一大捆草了。待草晒干后,我们将其挑回家,多的挑去卖给村附近的砖瓦窑作燃料,100斤的草能卖3-5元钱。
父亲是很少干这种村里默认属于妇女之活的,记忆里,那坑洼弯曲、布满碎石的山路上,经常看见母亲那80斤左右体重的瘦小身子,挑着一担八九十斤的草去卖;小学毕业体检时才50斤体重的我,那些年卖过的草,最重的一担有60斤。
初三那时,父亲住了院。他之前常常肚子痛,就去村里的小药店开药吃,人家说是胃痛,吃了些药片又挨过去了。这次痛了好几天都没解决,不得已到县里住院检查,却被医生告知是胆管结石,原来以前当胃痛吃药都治错了。结石数量太多,只能切掉胆囊。
家里因此借了一大笔钱,手术的一些内情,母亲许久后才告诉我。出院时,主治医生对母亲和大伯叮嘱说:“以后别让他干太重的活,好好补点营养,他太瘦了,这样的手术,有些人只活上五年。”我当时听了心里都一阵紧张。回想起来,常年胆小多虑的母亲,那时听到这话心里该有多忧愁。家里主要劳力要多休养,她自己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那年中考后的暑假,在母校,我把县里颇有名气的二中录取通知书拿在手上看了又看,心里却在左右考量。听同学说那里一顿饭菜要花一两块钱,最后我还是把通知书藏了起来,没跟父母说被县中录取这事,就在原乡里的初中继续就读了。这是我当年瞒着母亲做的一件事,心里也一直觉得自己没做错。
在镇中延续三年,我幸运地考上了一所普通大学。家里一直希望我能学医,得知我考进了省里医科类的大学都很高兴,母亲却没想到要问清我读的是什么专业。
却不知,那时我拿着志愿参考书翻看,满脸懵逼,不懂网络也不知向何人问询,心里考虑的只有学年和学费。看到学药比学医少一年,学费便宜很多,便填上了“药学”这一专业,这也是自以为是的我当年瞒着母亲做的另一件事,如今却还不敢言说对错。
曾经在杂志中知道,大学里有勤工俭学,可以挣钱养活自己。我开始时也在心里有所期盼,闲暇周日,想着去哪里能挣点钱,可自己成绩平平,不敢做家教误人子弟;胆怯少言,跟小生意也沾不上边;我走在街上看墙壁上有很多抄写工作的小广告,接了两份,却不知抄完后,拿着稿纸去结钱时,却早已人去楼空,连十几块钱的押金也没了。
我心里在震怒:天哪,竟然这么多骗子,还是骗自己这种本身就穷的人。我想我应该是继承了一些母亲的胆小基因,也继承了父亲一遇困难就容易放弃的习惯。打那以后,不再轻易相信广告上的工作,加上周六常常要继续上实验课,后来还加入了学生会宣传部,院系里的墙报板报宣传也花了不少时间,很少考虑业余挣钱的事了,只在假期参加了两三次校内的勤工俭学活动。现今回想起来还是挺惭愧,成人后的自己,异乡读书,却也没怎么能帮母亲减轻负担。
有次假期回家,看着母亲更瘦了,我跟大伯聊天后才知道原因。原来母亲为了能凑多些钱给我读书用,在家养起了母猪,生小猪时,正值天寒地冻,为了保证小猪的成活率,母亲常常大半夜还在猪圈里检查着,忙碌着。看着母亲那黝黑、开裂的双手,我的心里是五味杂陈。
毕业前,在校园双选会穿梭着找工作的我,心里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欢呼:终于可以自己打工挣钱了。家里的债,听母亲说她已还完。我暗暗下决心,今后的家,得靠自己了,不要再让父母那么辛苦操劳。
只是,签约协议上的那点工资,将我的热情泼了一盆冷水。来招聘里那些企业,有些还是省内外有点名气的,开出的月薪,几乎没有超过一千元的。有一家广东的药企,签了十几个人,薪资才600元。要知道当时在校园里,经济好点的同学,一个月伙食费也花到七八百了。
有位老兄不忘调侃:“这点钱能谈得来女朋友吗?”却没人回答。我更没资格调侃,带着不甘,带着迷茫,在对职业前景的懵懂怀疑中,带着行李和专业书回到家。我和母亲聊起了那微薄的工资,她似乎看出我低落的情绪,笑着说道:“别着急,刚工作没经验,收入低是正常的。你是队里面第一个大学生,相信会越来越好。”
我带着母亲的期盼,在工厂里认真工作,省吃俭用地生活着,不敢去玩,不敢乱花钱。厂里因为迎接第一次GMP验收,缺少技术管理人员,把我们几个实习生都编有对应岗位。实习的几个月里是没有工资的,我也很努力地投入工作,最紧张时刻,我连续两个晚上加了通宵班,得到了厂领导的肯定。实习后很快升任车间主任,一年多后升任副科长。只是,工资的增长,都在一个很小的幅度。
在当初一起签约来公司的同学当中,有一个后来成了我妻子。我们在公司相处大半年后,才开始牵手交流,不到一年,就定下亲事。别人的恋爱季都是美好的回忆,我们那时相恋的味道,多少是带着酸涩的,没有风花雪月,没有轰轰烈烈,她家境比我好些,却也是要靠自己。她比我更会省钱,两人生活所花的每一分,都想掰开作两半用。当时的我们,连一辆摩托车都没资格拥有,没去过电影院,没去过远方旅游,结婚时没钱买戒指,连婚纱照也没去城里拍到……
我们虽苦尤甜,两个人的心思是一致的,大家都想着靠自己解决小家庭的所有问题,不说让各自父母安享晚年,起码不用他们操心自己生活。可结婚后的自己,还是不得不向父母寻求帮助。
工作两年多后,我们协商提薪不成,换了一家公司,不久就有了小孩。虽然和妻子两人,都以行业规定的最快时间做到了公司中层,可县城的小厂,待遇不高,单靠一份工资根本不足以养家,不敢由一个人辞职带娃,也请不起保姆,只好叫母亲前来帮照看孩子。后来,第二个小孩出生,连父亲也叫来帮忙了。
这一帮,就到了现在,大娃今年就满十七岁,三宝也已五岁多了。母亲跟我们在城市漂泊蜗居,已十七个年头了。当初的自己,自以为接父母出来是聪明,可以让他们不用再耕田种地,不用那么辛苦操劳。可实际情况,来到城里,他们并没有享到什么福,跟着我们四处漂泊,还或多或少受些气。
在县城药厂时,前后搬了三次家,后来在市里工作,也搬了两次家。最苦的一次,住在没有电梯的七楼,带着娃上上下下,不用说都能想象到有多累。母亲跟着我们数度搬家,从来没提什么怨言,也不给我们什么压力,一直默默地跟在我们身旁,悉心照顾着孩子们。如和煦的春日暖阳,温暖着这个漂泊蜗居的家。
买房子后,一家数口常年挤居三室,不同的观念习惯还是时不时有些碰撞。母亲说话细声细语,行动缓慢,一件小事常常要做很久才搞通;妻子说话中气十足,办事果断,雷厉风行。看得出,母亲有时也会不开心,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任劳任怨,无怨无悔,一帮就是十几年。
去年过年前,父亲病重住院,之后转进了ICU,在大年初七离开了我们。母亲在家伤心得一度站不起身来。可到我们工作上班,她也跟出来帮接娃送娃了。出发前我说由她自己决定,想在老家住还是帮看娃,都可以安排。我不知道母亲不想住老家是否真是本心所想,还是因为想继续帮助我们,却也怕她自己一个人在家睹物思人更加忧愁,便继续带她出来了。
十多年来,面对年过不惑却迟迟未立业的儿子,母亲就没想过让自己享清福。以前在村里,大家会的活,像包粽子、腌酸料、酿豆腐等,母亲也不赖。当年母亲从头到尾自己制作的豆腐酿,不老不嫩,煎出来皮色金黄不焦,让很多人都称赞不已。住城里时,她也是时不时做煎饼,包粽子,煎豆腐等,给小孩们吃;家里有洗衣机,她还是常常将衣服手洗;闲时把家里或小区发现的纸箱空瓶之类堆集起来,再拉去卖。
多年来,母亲早已适应(也可能是被迫适应)从一个农民到住城市小区的生活,买菜做饭、接送小孩、洗晾衣服、打扫卫生等,每天都没闲着。我们小区挺多像母亲这样从乡村上来的老人,他们组成了自己的朋友圈,每天晚饭后,在小区门口聚集,开启三五一群的压马路模式,逛回来后再在小区门口闲聊一番,然后就各自回家了。
只是,父亲走之后,有些时候,其他街坊都早已回去,还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大门一角,迟迟没回家。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似乎在看着远方,那是老家的方向。她,该是在思念父亲了吧?
我心里也是一痛。作为母亲唯一的儿子,小时候村人眼里“别人家的孩子”的我,长大后还是如此狼狈谋生,都还没到松一口气的时候。不惑之年,我依然未能过得让母亲为之骄傲,也没创造条件让她放心好好享清福。
母亲总有操不完的心,大姐嫁在邻村,生活不太如意;外婆和舅舅早已去世,两个表妹的生活时而让人担心;老家村里很多人都建起小洋楼了,我家还是二十多年前残破漏水的老房子。这一切,也怪我这个还不成器的儿子,读了让村里人羡慕的书,挣的钱还是少得可怜。曾经炒股失败、跑业务做代理失败、创业开店还是失败,至今都还欠有外债。
最近这份工作,离家远时间长,唯一休息的周日,也得顾着送娃上学。虽然有时也会带着她到公园逛逛,可次数却少得可怜;至于外出旅游,就更少了。
近些年,常和一些中年的朋友聊天,很多人说到,以后老了很不想帮儿女继续带娃,人生太累了,自己晚年想要好好享受下。想想母亲帮自己默默带娃十几年,却从没抱怨过,我心里一阵汗颜。母亲这是纯粹的爱,不求回报的爱,她总想把自己的所有,向儿女们贡献出来。
如今年近古稀的她,行动变缓,白发斑斑,却还依旧如春日晖光,在竭力滋养着我这棵在城市里求生存的草根。
古诗云:“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这棵在拥挤的城市里狼狈谋生的草根,该如何,才能回报母爱的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