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叶小叶姑娘  文：西飞燕

                            每一树梨花绽放，都是你最美的样子

九姥爷的后院有棵长得很茂盛的梨树。四五月间，总是盛开着满树的梨花，洁白无瑕，芳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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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姥爷是个有故事的人，但他的故事从不讲给人听，除了我母亲。

母亲是九姥爷的表侄女，是这个世界上和九姥爷走的最近的人。所以九姥爷走的时候，是母亲料理的后事。

九姥爷的棺椁将要合上的一刻，母亲却拦住了，她取出一个洁白的梨花玉坠，轻轻地放在九姥爷的枕旁，长长地叹了口气！

起棺！

四月春光正好，唯有梨花不闹，中庭犹自妩媚，一袭暗香萦绕。

在满树洁白的梨花中，九姥爷的棺木穿花而过，一阵风吹来，竟飘起一阵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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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姥爷小名叫普树 ，生的高大俊朗，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男子。只是家境不好，他的母亲接连生了九个儿子，家里一贫如洗。

十八岁的普树，深的姑娘们的喜欢，只是姑娘们的父母亲都不忍心把自家的女儿嫁到这个衣不遮体、屋不蔽日的贫寒之家受苦。

终有一日，邻村的花婆给普树说成了一门亲事，随嫁一头牛，两斗米。

家里人都欢天喜地，夸赞普树是个有福气的人，张罗着尽快给两人办事。

只是从这天起，普树彻底变得沉默了，他使劲地锄地，把土坷垃拍地啪啪响，锄累了便躺倒在小河边，怔怔地望着天空。

大家都以为普树是欢喜得魔怔了，谁也想不到，成亲的前一晚，普树跑了，跑得无影无踪。

那个等待嫁人的姑娘，哭花了粉底，漏出满脸的麻子和一块青紫的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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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庭院柳鸣鸦，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

九姥爷这一跑，跑出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也跑出了他一生的坚忍、落寞与相思。

普树落脚在一户财主家，由于正缺一名修剪花木的园工，普树又擅长此项，于是被带到后院专管打理花园。

春光中的园景很美，桃花醉了杏花蕊，梨花满树如雪飞，莺歌燕舞一派繁华模样。

一同帮工的二娃子已经来催过晚饭了，普树还在锄地，这份得来不易的工，普树看的很重。

已是暮色十分，管家交代的事还没有做完。普树有些着急，干脆脱了外面的褂子扔到树杈上，准备把西墙角的草锄完赶紧收工。

褂子惊飞了枝头歇脚的两只鸟儿，扑棱棱地向东飞走了。普树顺着鸟儿飞走的方向望了一眼，就是那一眼，在他心头挂了一辈子。

东墙下，正盛开着满树的梨花，雪白的花朵下，一袭月白小褂、月白长裙的姑娘正仰着头，伸着手臂折梨花，月亮静悄悄地挂上了枝头，明亮的月光下，姑娘和繁花像极了一副美丽的图画。普树瞬间看呆了。

姑娘垫着脚尖，似乎是用力过猛，折下花枝的时候，脚下趔趄了一下。普树竟忘情地伸出手想要去扶，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姑娘被吓了一跳，看到普树的时候，却并不惊慌，看他手足无措地去捡锄头，又急忙去捂住裸露的结实的臂膀，又去拉树枝上的外衣，羞臊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竟捂住嘴笑了。

“梨花！”正院里传来财主老婆的呼喊。那位月白裙褂的姑娘并不应声，只是很快地转过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傍着梨树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普树一眼。普树的心竟像被针刺了一般，狠狠地疼了一下。

这一夜，普树辗转难眠。眼前是梨花，梦里是梨花，漫天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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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活的普树有了心事。开始格外眷顾那棵梨树，每天都要围着梨树转上几圈，仔细修剪它的花枝。连二娃子都看不下去了，调侃说让他娶了那棵梨树吧，说不定哪天梨树就成了精，变成了人的样子。

梨花姑娘却很少再到后院来。

普树很是怅惘，却很快发现一个秘密，临近东墙外正院里的那栋小楼，经常开着一扇窗子，那端坐窗前梳妆的，可不就是让他日思夜寐的梨花姑娘吗？

我每日都在看着你，看你辛勤劳作的样子，看你围着梨树殷勤地剪枝，看你无限伤心地坐在梨树下，看你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梨树黯然离去......

从此，普树的心又鲜活了，他更加卖力地劳作，更加殷勤地伺弄梨树，借着擦汗，抬头看向那扇小窗，正好看到梨花姑娘微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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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梨花落落，那一晚，花瓣纷飞。

普树和梨花终于相会在梨树下。像树一样厚实的胸膛依偎着柔弱的像花一样娇艳的姑娘。两颗年轻的心扑通通跳的山响，隔着薄薄的衣衫，隔着一层轻汗，混着满树的花香。

一个洁白的梨花型玉坠轻轻放入普树手心，这是梨花的心，从此和你相伴天涯。

我是树，你是花，你开在我的枝头，我怀抱着一树繁华！能不能就这样让时光不再老去，永远定格成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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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所有美好的时光都是短暂的，像流星，灿烂地划过天际，留下一瞬间的绚丽，转眼间就坠入无边的黑暗了。更像梨花，满树怒放的生命，许你一世的美好，一夜春雨过后，竟零落成泥！

普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没有星月，没有晚霞，只有风，热辣辣的风，透过黑漆漆的门扇，越过长满了爬藤的围墙，呼啦啦地灌进来，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到了。

他端着一碗饭食，正准备蹲到梨树下吃，院门却“哐”的一声被跺开了。

怒气冲冲的老爷带着几个横眉竖目的家丁眨眼就冲到了他跟前。老爷一把夺过他的碗扣到了地上。喊着“喂狗去！”“捆了！”几个家丁瞬间便把普树扑翻在地，拿了粗粗的草绳捆个结结实实。 

“给了你包天的胆啦，竟敢勾引我的女儿”老爷气的浑身发抖“下贱胚子的玩意！打死，活埋，扔河里喂鱼！”

噼里啪啦的踹打声、呼喝声，皮鞭裹着风抽打在身体上的闷响声，在燥热的夜晚随着燥热的风传出很远。

梨花扔下手中的针线扑到窗前，浑身一阵颤栗，顿时头昏目眩。

梨花的母亲带了丫头守在她跟前，任梨花跪地哭求。

“黑乌鸦怎能配彩凤凰，一朵鲜花怎可插到牛粪上！”母亲不为所动。

普树被吊在那棵梨树下，打得皮开肉绽；梨花被闭锁在小楼上，不吃不喝，泪眼婆娑。

火辣的日头是如此狠毒，一寸寸地烧烤着普树干裂的皮肤，一道道血痕在脸上凝固，普树嘶哑的嗓子已不能呼喊，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梨花。

掉落在地的玉坠沾了泥，被那丑恶的家丁捡起，洁白的花朵怎能让那样污浊的手去玷污，可怜我普树，竟连一个玉坠都保护不了，梨花，让我拿什么保护你！

老爷抢走了玉坠，也剜走了普树的心。他感觉胸膛被掏空了，模模糊糊竟看到了满树洁白的梨花。在这盛夏的天气里，梨树也会开花吗？

梨花的眼睛里已经不再流淌泪水，像枯竭的河床，只剩下无边的屈辱与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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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一纸婚书，满箱珠玉，加上媒婆的花言巧语。

梨花的眼睛重新充盈着泪水，掩藏着满腹的愤懑于伤悲。

普树，你走吧，我要用我今生的幸福换你的自由，从此天高地远，再不相见。

梨花同意了爹娘许下的门当户对的亲事，爹娘也同意放了普树。

二娃子搀扶着蹒跚的普树，一步一步挪出了后院，他空洞的双眼忽然盈满了泪水，趔趄着又扑回来，跪倒在梨花树下。

“梨花，梨花……”普树沙哑着嗓子，朝着那扇小窗呼喊着。

帮工们在管家的怒视下拖住了普树，掰开他抱紧梨树的手指，生生拖出了后院，远远地扔到荒野里去。

哦，满树的梨花纷纷落了，如蝴蝶般翩翩舞着飞向普树。可是梨花呢，漫天飞舞的花雨里，怎不见我心爱的姑娘？梨花，你去了哪里？昏黄的月光下，只有遍地疯长的野草。普树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跪向梨花的方向，痛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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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逃吧，逃到天涯海角去。

柔弱的梨花攥着手中洁白的玉坠，浑身竟充满了胆气。她偷偷地打点行装并叫来了二娃子。

普树的心跳得山响，月亮啊，你能听到普树跳动的心吗？它跳地太猛烈，也跳得太响亮，让人听见可怎么好！

月亮啊，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明亮，让梨花怎好偷偷溜出门？月亮你也不能太昏暗，让梨花如何认清路？

 “我已收了聘礼，我也试了嫁衣，我对普树的心早已死了，明天就要出嫁，娘，你也让我早点睡吧！”梨花支走了所有人，散了头发，吹了烛火，掩了窗扉。

月亮果然藏到云朵后了，梨花脚步轻轻踏入后院。普树啊，再等我一会儿，我们远走高飞，离开这结满惆怅的地方，找一个净处，你耕我织，再种一棵梨树，春看繁华，秋收硕果，从此相伴天涯。

梨树下，站着梨花的亲娘，竟是泪眼婆娑的模样。

女儿啊，院墙外站满了家丁护院，你如何能逃走？你踏出院门的那一步，普树再难生还！为何不解爹娘的苦心，非要执迷不悟！

梨花抱紧梨树，任决堤的泪水浸湿了树干。

普树，我不负你，怎奈命运捉弄，梨树，离树！是让我今生都要离开你，永不相见了吗？

一扇木门，隔断了今生的情路。

我不能走，我愿你在尘世间好好地活着。别再想我，今生我只是一朵梨花，灿烂过，芬芳过，爱过，恨过，如今，已随雨零落！

有月亮的夜晚真的很长吗？怎么让普树等了那么久！

月光那么皎洁，像梨花的眼睛，笑起来就弯弯的。

遍体鳞伤的普树终于支撑不住，在草堆旁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梦见了梨花在向他微笑，梦见了梨花站在梨树下，梨树开满了一树洁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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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声声，鞭炮齐鸣，谁家的花轿出城，扰乱了村路的安静。

二娃子！

普树心中的痛苦像海水般肆虐开！

“别怪梨花小姐，她是为了救你！”

“她让我给你带话，从此，忘了吧！”

不！普树面对花轿离去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追去，被二娃子死死地拖住。            

此一别，再难相见。

庭院深深，梨花落落，那东墙边，明年梨树依旧会吐蕊吗？但树下，已是物是人非。

“爱上你永远不后悔，除了你知心又有谁？细雨就像梨花泪，点点滴滴都可贵。相聚时满怀甜滋味，分手时美梦难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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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普树别了梨花，回到故乡种下那棵梨树。

从此，梨树就是他的新娘。

普树站在梨树下，望着雪白的花瓣随风飞舞，又一片片落下，枉自出神。篱笆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那个多年不见的二娃子，给他带来了一个梨花玉坠和一个瞬间让他泪流满面的消息。

那个他等了一世，盼了一生的梨花姑娘，于出嫁的第二年便抑郁而去。

“梨花小姐在病重时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只是路途遥远又迫于生计，我......！”

普树并没有听清楚二娃子在说些什么，他呆呆地望着玉坠出神。

还是那瓣梨花，晶莹剔透，洁白无瑕，仿佛身着月白衫裙的姑娘，正微笑着，袅袅地向他走来。

九老爷的眼眶湿润了。

玉坠在，人却已香消玉殒，梨花啊，我要这玉坠又有何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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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如泥。此生只为一人去……”

缘已尽，情难却，花开花谢，花如雪。

我的姑娘，知道吗，我在这梨树下，等了你多少个春秋冬夏！

每一树梨花绽放，都是你最美的样子。

每一片纷飞的花瓣，都诉说着我的相思。

我不等了，我等不及了，和着这满树的花香，我寻你来了，你可要等我。

*作者简介：西飞燕，一个喜欢讲情感故事，也爱写百态人生的书虫，梦想不大：走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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