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飞今天三十八岁,已经搬了整整二十年砖。
阿飞从十八岁起,就到工地上搬砖,那时候人们还很朴实,搬一天的砖给一天的工钱,也没有包工头拖欠工资,现在不行了,包工头个个比泥鳅还滑溜,你和他谈钱,他和你谈感情,你和他谈感情,他又和你谈未来,总之工钱是能不给就不给,能拖欠绝不立刻付钱。可你倒是说说,一个搬砖民工,哪里来的未来。
阿飞就在这样水深火热的环境下辛勤劳作了二十年,作为搬砖界的元老,阿飞享有和其他搬砖民工不一样的待遇,各个包工头从来不拖欠阿飞的工钱,这是有原因的,阿飞是搬砖界的老资格,任何行业都遵循一万小时定律,搬砖也一样,阿飞搬砖效率高,质量好,还从不偷奸耍滑,不像其他民工那样偷偷摸摸拿两块砖往自己家墙角上砌。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阿飞没有家,其实阿飞原来也有家的,不过他的家现在不是他的家了,他的家现在是他前妻的家,阿飞现在努力工作就是为了给他原来的家还房贷,按道理说那个家从法律意义上说已经和阿飞没有半毛钱关系了,那个家户主的名字是他的前妻,但是前妻要他还房贷,阿飞不懂得拒绝,傻乎乎的答应了,其实事情很清楚,阿飞的前妻就是个婊子,不然像她这么漂亮的人怎么会嫁给阿飞这个糙汉,很多人都劝他不要这么傻,但阿飞不听,对每一个劝他的人都回应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他的工友们见他如此,也只能无奈摇头。
阿飞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他自称自己是一名剑客,可从没有人见他行侠仗义过,毕竟,刀剑属于管制刀具,携带他们是违法的。
阿飞的工友们总是拿这点取笑阿飞,甚至连阿飞这个名字,也不是他的原名,哪有姓阿的人,阿飞是古龙小说《小李飞刀》的角色,被人称为飞剑客。阿飞十八岁的时候,就曾被人用这个名字取笑,渐渐的,已经很少有人知道阿飞原来的名字了,只知道他叫阿飞,而且是手里没有剑的阿飞。
阿飞总是常说一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包工头拖欠了工资,工友们请他主持公道,阿飞只是义愤填膺的劝慰他们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工友们在工地上摔伤了胳膊,包工头不报销医药费,请阿飞找包工头商量医药费,阿飞也是回答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有时候看到新闻说司机撞人之后肇事逃逸,阿飞也会来上一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后来肇事司机果然被抓住了,阿飞就兴冲冲的对工友们说,你们看到了吗?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每当这个时候,工友们总会集体给他一个后脑勺,人他妈的又不是你抓的,你穷显摆什么,也有好心人这样回答他。
2.
如果不是阿飞的儿子出现,真的不会有人相信阿飞竟然会有儿子,当然从故事发展的角度来说这个儿子不是重点,只是起到一个连接故事的作用,所以也就不辛苦起名字了,就叫做小阿飞吧。
那天小阿飞是劝爸爸回家的,当然他没有直接去找阿飞,因为他深知阿飞地性格,如果他劝有作用的话,也不会来工地了。小阿飞直接找到了阿飞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工地的包工头。
包工头一听是阿飞的儿子来找他,登时大喜过望,他以为小阿飞是过来子承父业的,毕竟阿飞已经老了,如果小阿飞像阿飞那样能干,看在小阿飞的面子上,包工头不介意让阿飞晚退休几年,当然退休也没有退休金,这里可没人给他交五险一金。
阿飞当然不是过来搬砖的,他是来请包工头解雇他的父亲的,这并不容易,所以小阿飞讲述了一个悲情人物自我救赎的故事。
原来,阿飞真的是一名剑客,而且师出名门,是大剑客凉粉小刀的得意弟子。阿飞十八岁出师下山,同时还带走了自己的小师妹,师傅的女儿七茉,也就是住在不是阿飞的家的家,阿飞现在的的前妻。
当时七茉已经怀有身孕,就是现在的小阿飞,妻子有孕在身,阿飞当然不能让妻子受苦,所以就打算买一套房子让七茉安顿下来。
阿飞是没有钱的,还是七茉下山之前偷偷拿了父亲的祖传小刀,卖了两万块付了房子的首付。从售楼中心出来后,阿飞心血来潮去楼盘看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看来古人说万丈高楼平地起也不全对,眼前这楼不就正在打地基吗。阿飞本想退钱,但看见合同上写着违约金一万八,马上抽了两个大嘴巴子,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但是阿飞在工地上发现了让他眼前一亮的事,他看到一个搬砖民工挥舞着一把铁铲虎虎生风,似乎在演练什么招式,阿飞顿时来了兴趣,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切磋武艺是他最大的乐趣,眼前正是一个好机会。
阿飞抽出随身长剑,从背后偷袭正在演练的民工,全力以赴是他给对手最大的尊重。
结果可想而知,正在铲沙的搬砖民工直接被干蒙了,他本来只是心血来潮帮工友干点活,没想到却招来这样的无妄之灾,那搬砖民工在临死之前还是那副不明所以,不知道面前的家伙是哪里派来的逗逼。
阿飞也搞不明白眼前的情况,但是七茉当然清楚,知道阿飞闯了大祸。幸好这时候正是午饭时间,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里,七茉赶紧拉着阿飞离开。
但是阿飞终究不是傻子,明白了自己都做了什么,阿飞为了赎罪,再没用过剑,而且从那以后,工地上多了一个名叫阿飞地搬砖剑客。
3.
包工头听了小阿飞的故事大有感触,拉着小阿飞的手,承诺立刻解雇他爸,让他们父子团聚。
工地上,小阿飞当着包工头的面再次苦劝父亲回家,说妈妈已经等了你二十年,你已经赎了二十年的罪,咱家的房贷也还清了,只要你回家,她愿意立刻和你复婚。
阿飞听了儿子的话流下两行泪水,摸着小阿飞的头说你也长大了,我欠了二十年的帐,今天也该还了。
阿飞说完突然的跪在地下,仰望苍天说道“无名搬砖兄,我为了一己私利不顾江湖道义,苟活在世二十年,如今我儿已经长大成人,我也了无遗憾,请你泉下有知,接受我二十年之后晚来的赎罪。”
阿飞说完,缓缓从裤裆里掏出一把刀,猛的插向自己的心脏……
不要!
小阿飞急切呐喊,然而为时已晚,刀口已经深入胸膛。小阿飞扑向父亲,一点一点的往外拔刀,每拔出一点,都会听见阿飞痛苦的呻吟,小阿飞忍着泪水,慢慢的往外拔刀,这把刀似乎长到了天边,怎么拔也拔不完,一把刀拔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完全拔出来了。这把刀虽然比不上师傅凉粉小刀的祖传小刀,但也是相当厉害,白刀子进,白刀子出,刀口上一点血迹都没有,当真是杀人不见血,厉害的很。
小阿飞看看刀,又看看父亲,心想父亲武功果然厉害,在心脏受伤的情况下竟然能坚持半个小时,而且每一次痛苦的呻吟声音都那么浑厚。
阿飞见刀子拔出来终于松了口气,仰面瘫倒在地。心想最痛苦的不是刀口往里插的时候,而是有一个智障儿子帮你拔刀。
约摸又过了几分钟,阿飞感觉有人在踢自己,难道人死了就没有尊严了吗?可作为一个死人他又无能为力。
最终还是包工头不耐烦的让人把他玲了起来,那把破刀分明连衣服都没有扎破,这父子俩但是一唱一和的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想想也是,一把能放在裤裆里的刀,能有多大杀伤力,真有杀伤力,裤裆里的小弟弟早就发现了。
阿飞发现自己没有死,立刻高兴的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是无名搬砖兄泉下有知接受了他的诚意,想让他好好活着。
阿飞父子留下一脸蒙圈的众人,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一周后,阿飞被警察带走,因为过失杀人罪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年。
包工头得到了政府的一万元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