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二天我特意从沈夏望班上路过，看到他正在向别人要回那本书，我有些许高兴，嘴角微微上扬，趾高气扬地从赵梦南面前走过，彼此眼神中都透着不屑，微微擦肩，转头互瞪一眼，两个人忿忿走开了。走廊上林清拉着我的手，怀疑的看着我。

“你和赵梦南怎么回事啊？杀气这么重？”

“她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哇！怎么回事？”

“硬是缠着我问沈夏望的事，我说我不知道，她就生气了。”

“对呀，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学校里没有女生跟她一起玩的，只有那些傻男生觉得她好看才跟她玩呢。”

我没有告诉林清我故意找沈夏望借书的事，我几度想开口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一方面是很想很朋友分享小秘密的心情，另一方面却是有些羞于开口的尴尬。反复纠结了好几次，还是选择放弃。每次有话到想说出来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感觉就像一块肉卡在喉咙里，吞下去不是，吐出来也不是，也正因为我这种优柔寡断又不善交际的性格总是交不到什么朋友，很多人就一两句话就再也没有来往了，只有林清从小一直和我是同学，长久的相处让我们从彼此熟悉再而成为朋友，也正因为她那小太阳般的开朗性格不断调剂着，我和林清在一起总会有聊不完的话，但是要说起真心话，我还得左思右想，更加顾虑了，因为语言的力量太强大，一句话能伤人，我怕会失去她，我唯一的朋友。我怕告诉她这件事，会让她觉得我作，全世界都知道我不喜欢沈夏望，但是却故意找他借赵梦南想借的书，自己想想都觉得自己小家子气，更何况是别人呢。

吃完饭前沈夏望来我房间，把书放到我桌子上。

“给你拿来了。”

“嗯。”

“今天我妈做了红烧肉，很好吃的。”

“红烧肉？阿姨还会做红烧肉？”

“对啊，我妈会的菜多了去了。还有啊，就是你别叫阿姨了，跟我一样叫妈吧，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叫我也要叫哥哥呀。”

“ 其实我知道阿姨对我挺好的，但是我叫不出口。”

“小珍！夏望！吃饭了！快来！”

我们终止了对话，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沈夏望的厌恶感开始减弱，是因为他在关键的时候一语点醒了我，使我不再因为那种无聊没意义的事情而忘记自己的价值，还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早上把不想吃的鸡蛋偷偷放到他碗里，习惯了偷抄他的物理作业，习惯了晚饭留下自己吃不完的半碗饭给他，习惯了以我家人的名义存在呢？我没空多想，毕竟红烧肉还在等着我呢。

今晚的晚饭我吃的格外的多，一整碗饭全吃了，红烧肉也吃了好几块。自从我直接怼了赵梦南，自从答应先把书借给我而不是那个赵梦南，我的心情突然间就明朗了起来，感觉豁达了，一口压在胸口的气终于吐了出来。整件事情让我认清了自己，我不再是把话憋在心里的怂蛋了，当我把不满向赵梦南说出来的时候，我发现我不是不敢说，而是愿不愿意说的问题，很多时候人们只会说他们想说的话，只是多和少，重要与无聊的区别，而我自认为是只说重要的话，而那些我吞吞吐吐一直没有说出来的话，反过来想一想它们都是一些无用的话罢了，真正的朋友也只是因为那些有意义的话和你成为朋友。

                                                              六

我爸爸是开五金店的，生意时好时坏，90年代冷战后美国发生了经济危机，影响了日本等国家，对中国的影响很小，但是不知怎么的，我爸爸的五金生意却遭到了影响，基本上没有盈利，薛静阿姨上班的电影院也因为人们爱看露天电影倒闭了，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每况愈下，一家四口人生活得越来越难。不认真观察的话就不会发现爸爸总是用一种伤感的眼神望进薛阿姨的眼睛里，就算大人们不说，我们也自然的能感受到那种迫切又无奈的情绪。晚饭自然能吃少点就吃少点，资料书和小说也慢慢开始借同学或者直接上书局里面看完回来，全是为了省钱。薛阿姨和沈夏望认为是他们为家里增添了两张嘴而提高了开销和成本，自然地放低了姿态，可是本来就没有的姿态要怎么再放低呢？

林清和闹矛盾了陈佳栋，因为陈佳栋的女神是林青霞，而这个缺根筋的傻子竟然说赵梦南长得像林青霞，还是当着林清的面，而且不只说了一次。林清说那种感觉就像一条鱼被人钓起来又放进水里，又被钓起来，反反复复，缺氧后的释放，就像她对陈佳栋，一边是喜欢，一边又总是被弄的生气，反反复复，没完没了。一些小事可以被当作是一种导火索，随时点爆战争。起初是见面就吵架，后来就开始不见面了。

“苏珍，你说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赵梦南，他还天天说，烦不烦？谁会喜欢这种傻子？”

“你啊。”

“烦死了，你到底站谁那边？”

“当然是你这边啊，我也不喜欢赵梦南。”

“那就好。都这么多天了，还不来和我道歉，干脆分手吧，他那么喜欢赵梦南，干脆两个人凑一对算了。”

“哎呀，你别生气了，过几天就叫他过来道歉好吧，沈夏望肯定叫他过来道歉，他很听他的话的，放心。”

“夏望，你说女生真的都很奇怪，说的都是事实为什么要生气。”

“你说了不该说的事啊，而且我不觉得赵梦南长得像林青霞。”

“别说那些没用的话了，你说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去道歉啊，然后以后再也不要说了。”

“ 我又没做错什么，干嘛去道歉，很没面子啊！”

“你喜不喜欢林清？还是说你喜欢赵梦南？”

“我当然喜欢林清啦，赵梦南只是长得好看而已。”

“那你就去道歉，别再说了。”

“一定要这样吗？”

“道不道歉你自己决定，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男女，是两个完全对立的生物，性别对立，思考方式对立，全部都对立。而上帝创造人类时又恰好让这两个生物共存结合，阴阳之美，激素平衡，目的大概就是让他们互相容忍包涵。在人类发展的漫漫长河中，有多少男女在一起又分开，又有多少人勉强结合忍让地生活在一起，只有多少人是完完全全毫无怨言和意见地和和美美无争吵的在一起的。在我妈妈去世之前也是这样和爸爸时常争吵又和解，就这样一天天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好在那是爱的争吵，在我看来所有可以和解的争吵都是带着爱的，都是带着对对方的期望和爱意的争吵。正如林清因为嫉妒而生气，陈佳栋因为放不下林清所以在道歉与不道歉之中纠结。

最后这场闹剧还是以陈佳栋的道歉结束，我和沈夏望每天安慰和劝说最终也没有白费，这些日子可以用“多事之秋”来形容了。先是爸爸的生意问题再到我和赵梦南的矛盾和林清这对小情侣闹矛盾，不管是哪一件都让我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