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
有人说,萱草花作母亲花太适合不过了,虽然有道理,可是萱草花却不适合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怎么可能是花呢,我的母亲应该是一棵树,因为我的母亲历来都是一个硬气的人。
1、长姐如母
母亲命苦,姥姥去世的时候她才二十岁。不仅没有了姥姥的庇佑,还要开始照顾三个弟弟妹妹。大舅十二,老姨七岁,老舅只有四岁。姥爷脾气不好还心粗,除了赚些钱养家之外,基本上家里大小事务就都不管了。
拉扯其他三个弟弟妹妹的重担都落到了母亲的肩上,挑水做饭劈材,做棉衣做鞋子,缝缝补补,循环往复。有一年冬天,老舅和人一起去放爬犁滑冰,晚上回家时冻的鼻涕老长,棉裤裆也全都挣开了,屁股后棉花都露了出来,第二天老舅还要上学,母亲硬是熬了一个通宵,一针一线重新缝了一条。
母亲从二十岁的年纪开始对弟弟妹妹的照料,直到他们都成家为止。却从来不在他们面前谈这些往事,云淡风轻的好像她做的都是天经地义的。舅舅和老姨每当提起这些事,都会动容,如果没有母亲的无私付出,他们就免不了挨饿挨冻。
2、超人母亲
家里孩子多,而且弟弟妹妹出生还被罚了款,父母的压力非常的大。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孩子们读书,父母不得不每一天都在拼命的干活。母亲和父亲一样下地,打柴、放牛、烤烟,张罗着各种农活的安排。偶有空闲,还会上山去采山货,蕨菜榛子蘑菇什么的,回家经过晾晒后再换成钱,贴补家用。
我年幼时家里就一直在养鸡鸭鹅,卖蛋换来那些零散的毛票最后都给我们交了学费。尽管如此,母亲从未打过退堂鼓,从未因为费钱而不准我们念书,从未说过丧气话,而是用行动让我们相信,我们的好日子一定会来临的。
我十四岁那年的暑假,和母亲一起去采榛子,那些野生的榛子非常好吃,好卖钱,有了这样一笔收入,开学时就不用东挪西借的。我们拿了好几个袋子,全副武装去山里。
一路上,我跟在母亲的后面,磕磕绊绊的,看哪里的榛子多,便朝哪里去。开始的时候,还防着脚下有没有蛇,有没有野蜂各种虫子之类的,后来发现了一大片榛子时什么都忘了。
那片榛子应该是隐藏的太好了才会剩下来,品相非常好,深绿色外衣还有点毛茸茸的,而且露出的外壳已经红扑扑的了,根据经验,这些榛子一定成熟的非常好,这是很难遇的。
我和母亲飞快的撸榛子,生怕有人和我们抢一样。不太长的时间,就已经采了两大袋子,就在我暗自得意的时候,我感觉手背钻心的疼了一下,大叫了一声,看见一只野蜂飞过去,然后是好几只,围着我嗡嗡嗡飞舞着。
母亲意识到我碰着了野蜂窝,飞速的脱下外衣,拼命的在我周围挥舞驱赶,并让我用围巾把头都罩上,让我蹲下去不要动,母亲一直赶一直赶,直到我听不见了野蜂的嗡嗡声。
起身看看母亲,发现母亲的左眼左耳朵已经肿的老高,我吓得嚎啕大哭,她急切的问我是不是还有哪里被蛰了,我用手摸着她红肿的脸和睁不开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母亲痛的龇牙咧嘴,却还一直安慰我,就像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所幸那个野蜂窝不是很大,没有酿成严重的后果,但是母亲却养了七八天才好。那一年我和母亲卖榛子的钱竟有百元之多。
3、坚强守望
父亲早逝,母亲一人扛下了所有的担子,养育儿女,春种秋收,和父亲在世时毫无二致,一步步终到弟弟妹妹成家立业,从来不和人诉苦,不在人前掉眼泪。有时候和母亲拉家常,母亲都会重复句话说:当年你父亲走的时候,有人说,这个家永远翻不了身了,我一直记着这句话呢!之后就一言不发。
而现在在很多村民的印象里,母亲已然是他们敬重和仰望的人,因为在母亲的操持下家里的日子蒸蒸日上,让人刮目相看。有时候我也经常会想,母亲只是一个女人,苦难对心灵的煎熬,劳作对体力的透支,是怎样支撑下来的呢?
如今母亲还喜欢独居乡下老房子里,对老房子的呵护简直是无微不至,换掉了老旧的门窗房瓦,还把菜园子侍弄的服服帖帖的,每到蔬菜下来时,家里的菜园子就是我们的大后方。
母亲说就喜欢这个房子的味道,却闭口不谈父亲。这种味道是什么呢,我暗暗的猜到,那不就是父亲生活过的气息吗!母亲对老房子的依恋满满都是对父亲的怀念!
4、菽水承欢
今年年初,年近九十的奶奶不小心摔坏了股骨头,年纪太大无法手术,只能躺在床上慢慢的恢复。奶奶知道自己再也起不来之后,闹了好些天,不吃不喝。
母亲比姑姑们都急,好多人都感到意外。因为说实话,家里外人都知道奶奶待妈妈不怎么样。奶奶是属于大户人家的小姐,基本上不会干什么活,而母亲是长媳,母亲一进门奶奶基本上就只是发号施令了。奶奶从未心疼过母亲,总是摆着婆婆的架子,尽管如此,母亲依然是一如既往,一句怨言都没有。
姑姑们苦口婆心的劝慰没效果,母亲就每天变着花样的给奶奶送吃的,包饺子、做小菜,哄的奶奶情绪一天天好起来。
后来奶奶去世,母亲硬是拿出了自己的养老钱,一分不少于叔叔们,最后尽了自己心意。奶奶一直在老叔家生活,按理说父亲去世多年,母亲已经没有养老送终的义务。但是母亲说:不能矮了别人,虽然你父亲早早走了,但是我们这一家人还在。
奶奶过世后,老姑还告诉我一件小事,重病的奶奶曾经拿出一百块钱,让她去大集买件衣服,送给我的母亲,而且是必须完成的任务。我有点诧异,以我对奶奶的了解,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老姑说:“奶奶不糊涂,心里有数呢,知道谁待她好。”
儿子说,最敬佩姥姥;老公说最佩服丈母娘;我心里也一直敬佩母亲。其实所有了解母亲的人,都会说相同的话,每一个人都不是迎合谁,都是肺腑之言,我深以为荣。
母亲天性中充满了悲悯善良,也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总是有一颗热气腾腾的心,以母亲的聪明理应过上另一种生活。我常常在想,如果母亲当年能交的起学费,把书读下去会是什么样子呢?
然而命运是不可控的,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母亲这一辈子痛而不语,以她的隐忍把磨难化成一把锤子,一点点敲掉天性中的软弱胆小和娇气,敲出坚强智慧大气的格局,敲出一身硬气来。
老干虬枝历世桑,
新芽嫩叶任风霜。
成林敢锁狂沙舞,
独木能将傲骨扬。
不知为什么,我一直特别喜欢胡杨,如今我终于找到了答案,因为我的母亲是一棵树,是一棵经得起千锤百炼的胡杨树。
只是,如今我却希望母亲不那么硬气了,希望她放松几十年一直紧绷的神经,也能享受心底的柔软,从此有依靠,有底气,希望她享受儿女能给她的一切,我们是她永远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