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头一辈子没结婚,是我们院子一普通的单身汉,也没什么亲人,但他死的时候临近几个村都来了。听说薛老头的父亲是地主,新中国的时候他还小,父母被批斗死了,家里的房和地都被分了,他偷偷逃了出去,不知一个人怎么过的,熬到了二十来岁。他回来了,要房要地,房子分完了地也分完了,大队没办法,一家匀了几分地给他,大堂后面的厢房让给他住,就这样他又在这里扎了根。
地给了他,可他从来没在屋里踏实的种过地,那时农村还只兴种地,他却是在外面呆习惯了,叫闯荡社会,好多次回去身上都带着伤,多是傍晚鼻青脸肿的回,早晨鸡鸣时又走了。听妈说那时他不招人待见,院子里的人都防着他,说他手脚不干净,说他在外面是三只手,闲言碎语他是知道的,所以回来就走了,不是还念着那间祖宅估计都不会再回来了。
只记得小时候他常来我家,每次来我们都要做饭他吃,他每次来也都给我们零花钱,其实他自己的生活并不宽裕,妈不让我们接,还说别人挣得力气钱,受了不知多少苦。可我眼馋,看着五元十元的纸币眼睛就不想离开了,那时零花钱只兴毛币,哪里见得十元的!
他说他给的是心情,让我拿着,还说整个院子就我们瞧得起他,他让我好好读书,他说在外面没文化真的很难……后来受过他好多零花钱,只觉得他是个和蔼的老人,哪有那么讨厌?
后来我上了中学,遍很少回家了,见过他的次数也不太多。偶尔周末见到他,背着手拿着烟,在田埂上慢慢走着,萧瑟的背影只觉像极了秋天!还和往常一样叫他进屋坐,给他倒一盅酒,看看家里有没有烟,他抽的烟都是五块的,舍不得抽好烟,我们一家人都不抽烟,常常把别人送的烟给他,他总是推迟“国人拿去卖钱,我不抽这些好烟”,或是拿了又要给钱,哪里还会再要他的钱,想想以前的日子,只是好多感慨。
我爸总是叫他幺哥,他每次回来也总跟我爸说外面的事,是个挺讲道理的人,他其实没怎么读书,‘讲道理’可能是家庭熏陶吧。年龄大了,回来的次数就多了,毕竟是故乡,人老了也念情,哪家办个红白喜事他都要去,他去送人亲了,人家都说他傻,孤家寡人一个送什么人亲嘛!哪家有事他也爱帮把手,成管闲事的了。人家有矛盾的吵架,他也去劝架,错的他就劈头盖面一顿,他才不管你什么身份,就有好多人讨厌他了。如果听说有子女不孝欺负老人的,抓着竹棒就往那边赶,是啊,他去打人去了,就好多人骂他老不死!
再后来,我念高中去了县城,回家的次数越是少了,听说他没怎么去外面了,靠着在家给各户编竹篓、打木桶的手艺挣饭吃……他平时爱帮忙,倒有不少人家都会叫他吃饭,也有见了他就关门的。他说,人嘛就是这样!
有一次回去又听说,他跟了户人家,别人说要养他,他把所有东西都带到那家去了,家具、土地、林地、那间破厢房也是别人的了,当然他还带去了他的几万块存款和每个月的养老金。回家也见过他,牵着牛,背着背篓,在山上割草背柴……我问妈“那家人不是说养他吗?”,妈说“那女的当家,说了不养闲人,想吃饭就得做事”。快七十的人了,为什么呢?
听说他身体不好,早年在外面落下的毛病,痛的死去活来,那户人家不让他去医院,在屋里满地打滚,有老人去看望他,回了家便哭得稀里哗啦。不由又想问,他带过去的存折里的钱呢?传出话说,不见了!乡里兴起了养老院,村里好心的人劝他去,跟他说也不远,没事可以回来转转,他又孤身一人搬去了养老院。听说养老院很好,他回去到处走总是乐呵呵的,他的病国家拿钱给治,就是医生要让他戒烟,挺恼火的。
后来上了大学,便没怎么回去了,跟家里打电话问到他时,说是躺在医院了,挺严重的,吃东西都不行了,很多人去看他,村长亲自组织了人去,问他要吃什么,有什么想要的就说。也不知在医院呆了多久,可能是腻了,有一天稍微好一点了他就回老家了,他到处都去走走,去看过老房子。我们那时都没在家,爸妈也在外面工作,只是后来听人说了,过了几天就听说他死了,自杀的,喝了农药,最常见的自杀方式,他喝农药以前跟周围的人说,他很累!
他跟过得那户人家站出来了,他们运回了他的遗体,要给他办葬礼,当然摆了礼薄,当家的女人放话了:谁不去送钱,以后她也不去了!葬礼那天去的人很多,多是买了花圈、鞭炮去的,但没多少人送礼金,还有好多人因为那句话没去,没去的让别人带了鞭炮,这是近年来村里或是乡里最盛大的葬礼之一!
抱歉,不会讲故事,以致平平无奇!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