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种超能力,是让讨厌的人都能如愿遭受惩罚,是幸运还是不幸?
小夕二年级时,班上有个外号“胖子”的男同学总找她麻烦。在桌子上出其不意放一只天牛,吓得小夕大声尖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新买的橡皮,在远处得意地挥舞着,气得小夕想撕破他扭曲的大脸;甚至还不由分说抢过小夕的作业本,她奋力争抢,两人各执一端谁也不肯松手,导致要交的作业被撕得七零八碎……
小夕一边趴在桌子上哭得稀里哗啦,一边愤愤地想:要是死胖子不来上学该有多好。
哭完小夕就把这事忘了,可第二天一大早刚来到教室,班主任就告诉大家,胖子昨天骑车回家,下坡时不知怎的摔断了腿,这学期恐怕都不能来了。小夕听了,尽管在担心之余难掩轻松的心情,但丝毫没有想到这跟自己有什么关联。
小夕12岁的时候,爸爸妈妈离婚了,小夕跟妈妈。小夕其实不难过,甚至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她恨爸爸,因为他以前在家的时候,时常和一帮狐朋狗友毫无节制地抽烟酗酒,家里整日烟雾缭绕不说,喝酒就更糟了,小夕总是紧张地盯着爸爸,默默祈祷着“上帝啊,让他这次少喝点吧”。而每当他又打开一瓶,小夕的心就往嗓子眼儿又提了一分,身子却在绝望的深渊下降了一分。因为他喝醉以后,往往会对小夕和妈妈非打即骂,母女两人顶着背上青一块紫一块惶惶不可终日。
后来,那些酒肉朋友渐渐少在家里出没了,小夕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爸爸搂着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在小区里招摇过市。小夕瞪着他们的背影,以一种早熟的决绝在心里说: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父女之情。外婆说过,做坏事的人不会得好报的,你等着瞧吧。
离婚后那个曾经管他叫爸的男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两年之后的一天,小夕放学回家,他却跪在家门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带着多处被人打过的伤,小夕差点没认出来。这个男人哭着一遍又一遍地乞求小夕母女: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原来,离婚不久,一向顺风顺水的生意倏地一落千丈,他不服,借钱救火,却终致负债累累,被追债的人四处围追堵截。小夕面无表情,一眼都不多看,只砰地一声紧紧关上了大门。
后来,小夕长大了,18岁的她遇见了一个光彩夺目的男孩,名叫临风。小夕远远望着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的他,白色衬衫在夏日的艳阳下随风飘扬,小夕感觉他就是阳光,暖暖地照在自己身上,也照进多年沉郁的生活中。就像多年被困于幽深城堡里的公主,终于等来了骑士拉住她的手,帮她爬上来。
幸运的是,临风也注意到了小夕。
于是,临风挺拔的身姿开始出现在楼前,翘首盼着小夕来拿新鲜出炉的早餐。
临风边弹边唱的歌声回荡在仲春的湖边,眼中深情款款。
临风埋头于图书馆的桌前,时而为身旁的小夕稍作指点。
小夕想,24K完美的爱情,莫过于此。
可是,同大多数情侣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层出不穷。临风不再对小夕的懒散和无理取闹百般容忍,而小夕也难以接受临风脾气大、不够体贴等缺点,其中尤为讨厌临风爱迟到,两人经常因此争吵。
这一天,临风照例不见踪影,而小夕终于忍无可忍,约定时间一到,便拂袖而去。临风自知理亏,回到学校后只得忍着怒火找小夕赔不是。
“为什么你每次都迟到?早点出来就这么困难吗?你就不能有一次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每次都让我风吹日晒地傻等,就没有一点愧疚?别说有没有在乎过我,根本是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小夕噼里啪啦一顿数落,临风沉默地低着头,一脸窘迫。小夕见状,却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冲动地吼道:
“我们到此为止吧,我受够了!”
小夕就这样留下头也不回的背影,而临风也没有追上来。
年少时,我们总是因为鸡毛蒜皮便因爱生恨,时过境迁,才知已万劫不复。
那时我们不知道,没有24K完美的爱情,也没有24K完美的爱人。当然,小夕也不会知道,再美好的爱情,再美好的爱人,也同样没有24K的爱,稍不留神,恨便悄然滋生。何况对于越亲近的人,我们难免越苛刻,情绪便也越强烈。那时不会爱,反而会因此伤害人。
因为爱人的不完美,小夕只顾计较临风这次迟到了15分钟还是15分47秒,却忘了临风毫不犹豫地花光身上的钱,只为给小夕买一支价格严重高于价值的小熊形状棒棒糖,然后从公园步行两个小时回学校;
小夕只顾计算这周迟到的趋势是稳步上升还是持续波动,却忘了自己受到嫉妒的女同学们排挤时,临风当即脸色一变,把她护在身后,不顾绅士风度地与女生对骂;
小夕只顾埋怨,自己在寒风中、在烈日下赌气等他时的委屈,却忘了临风往往要忍受偏头痛和低血糖的折磨,风雨无阻地带她去溜冰场、博物馆……
毕业那天,小夕和要好的姐妹们又哭又笑,大醉而归,却终究没有再和临风说一句话。那时的我们,谁又不是明明知道错了,却死要面子。翌日,小夕背起行囊,登上还乡的火车,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火车开动时,她恍惚间远远望见了一个奔跑的身影,白衬衫衣袂飞扬。也许是夏日的阳光太过刺眼,小夕欲仔细分辨,才发现不过一场幻觉,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嗤之以鼻。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小夕听与临风过从甚密的同学说,那天临风欲前往火车站给小夕送行,可出门时间还是迟了,临风赶路心切,竟忙中出错,抵达的站台与小夕的相隔甚远,于是竟跳下站台,在铁轨之间亡命狂奔。不曾想经过一列火车时它突然开动,临风一只胳膊被重重刮到,于是脚下不稳,摔倒时头部撞到铁轨,再也没能起来。
小夕一遍遍地想,如果早点知道,分手那天是最后一次见到临风,她就不会走。哪怕在一起多待一分一秒,也好啊。她怀抱着临风的遗像,照片上的人依旧明眸皓齿笑靥如花,一如初见,只是白衬衫上没有溅到血。小夕失声痛哭:我本来想告诉你,我早就不怪你迟到了,晚点来有什么关系,我愿意等,可是这次、这次让我怎能不怪你啊……
如果我爱你和我恨你是一枚硬币的两面,那么,请要么让我醒莫更多情,要么让我,情多更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