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离开塔克什肯口岸前往木垒哈萨克自治县,开始向老爷庙——新疆最后一个口岸转场。
不来新疆,不知道新疆之大、之荒凉。
大,好理解,谁都知道,装进个欧洲没问题。
荒凉,是说新疆的路网已经很发达,但是还有很多地方照顾不到。不是不建,是少有人烟,利用率不高,或是地质、气候条件不允许。
我在新疆行走的边境地区大部分是这样的。
沿边境线从塔克什肯到老爷庙没有路,需要从塔克什肯到青河县,再从青河县向南到木垒县,从木垒县向东到巴里坤/哈密,从巴里坤/哈密向东北才能最终抵达老爷庙口岸。跨越了伊犁州、昌吉州、哈密市,经过了320省道、228省道、303省道和236省道,其中228、303和236几乎各行驶了全程。
既然路途如此的遥远,一味的赶路就显得不明智,而且疲于奔命也不安全。索性边走边看,也不枉来新疆一趟。
在228国道边看到一群野骆驼,足有一百来之。
赶紧下道,停好车,拿着长焦慢慢靠近。它们早就发现我了,不等我靠近,右前方的一群已经起身遁走。
正前方的开始起身
这俩断后的好像在商量谁先撤
它就这么直勾勾看着我,好像说别再跟着啦
结果却是在撒尿。看这尿尿的方式还是个女的,我就纳了闷儿了,怎么是个女八路断后呢?
还是左前方的骆驼淡定,一直看着我靠近,并不时地扭头看那只白骆驼,我就趁它扭头时向前移动,当它看我时就蹲下不动并拍照。
就剩下最后一百米时,它很从容地扭身也走了。这肯定是个男的。
它就是不走,我还能骑上去不成?其实是麻秆儿打狼,两头都怕,我怕它真冲过来,我才两条腿,怎么能跑的过四条腿的它们呢。
还是在228国道上,有一处叫恐龙谷和硅化木园的地方,在公路的一左一右。
恐龙谷出土了世界最大的蜥脚类恐龙——马门溪龙化石,至今发掘地还保留着。
就是这里
从里往外看
谁知道这是什么?
坑里的细部
后来修图时才发现,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好在我没做什么坏事。
这是恐龙发掘地所在的地质环境
每当这个时候都忘不了我的老伙计
在木垒住在幸福大酒店,一夜熟睡不提。
出得木垒本打算当天感到老爷庙,没成想出了事。
303省道与G7京新高速中间是绵延的东天山,它常年积雪,是一道壮丽的风景线。
过了下涝坝乡,它就时隐时现地出现在我右侧,终于禁不住诱惑,过了下涝坝检查站,就离开303向着雪山追随而去。
在下涝坝检查站我领到了第一张也是此行的最后一张限速条,限速80公里,长度70公里。看雪山其实是一举两得,即能不按限速跑,又近距离看雪山。
事实上,一样也没得着。
下道后我就按着车辙印往前走,雪山顶在车前忽左忽右地像是在密林深处躲闪的白衣姑娘,我又离开车辙印沿着雪水流淌的小溪,试图去追赶她,却发现一处民居。
这是在群山环抱中孓然独立一户的牧民家。看看她家周围的环境吧
这是我来的路
只有一个老太太在井边打水,注意,在这么干旱的地方竟然有井水,还不深。细思极恐。
从选址角度看,这里因为群山环抱,必定形成漏斗,雪山的融雪汇集才有的这口井。风水这边独好。
我们的认识从打水开始。
我们相识在这口井边
水打上来后,我帮着拎进屋,老太太要洗衣服。
老太太招呼我进屋,我从车上拿了个瓜,是那种叫什么蜜的,在布尔津买的,白色很甜,还脆生生的。挺贵的,我还没来得及吃呢。
老太太说腿疼,我一把抢过来帮着洗,两件外套,两条裤子,一条针织长内裤,一件体恤。
先是洗衣粉搓一遍,清水涮完以为完了,老太太比划着又让我用洁白的洗衣皂分别把衣领袖口都打过一遍,再搓一遍,在她不停滴“行了,行了”声中,我越发卖力地使出吃奶的劲,把胳膊终于弄转了筋。
老太太最后决然拒绝了我去晾衣服,我也确实累了,自从有了洗衣机,多少年没手洗过衣服,尤其是外套。外面确实风也有点大,为了不感冒,我没有再坚持。
这是我洗的衣服
吃过馍(就是馕)和奶茶,我道了别,老太太也无意留我。
继续追寻着雪山,可能有点悻悻然吧,开上一座小山岗,感觉雪山并不像看得那么近,就开始返程了。
这时候才发现,回去的车辙印要比来时的多,在绕过几个山岗后发现,来时没有经过这个小溪流,也没经过那个残垣断壁。
稳稳神折回头,发现前面的路都像是,又都不是。茫然四顾,终于不淡定了,一着急,一拐弯,倏然进了泥塘,那泥塘看着跟硬路面差不多,却禁不住车的重压,车再也倒不出来了。
这两张是用手机拍的,第三张是在山顶上瞭望时拍的,此刻的心情,就像电影“甲方乙方”里把全村的鸡都吃完的那人一样。“怎么还不来呀?“
呼救,打110,幸亏行动得早,下午两点多求援,两小时后派出所警察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还差点错过。可见在戈壁滩上迷路该多危险,这中间还幸而拦下一个骑摩托路过的哈萨克牧民,若不是我从山上飞奔到车旁按喇叭,她就可能飘走而看不到我。
拦下她后,先指给她看我的车陷在泥潭里,再比划着告诉她我手机信号弱打不出去,想用她的电话,而最主要的是通过她跟警察解释具体位置,因为我知道在新疆,网络被限制使用,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如内地的网速,原因是维稳。外地人如旅游者手机信号普遍要降一档使用,例如2G信号,而在戈壁滩上,你就得爬到尽可能的高处才有稳定的信号。
她指指身后,那意思是带我回村里,那里信号好。
走到一个小土丘上,我说停,看看我有信号没,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这之前我一直在问她有没有手机。
好了,终于有一个人有信号了。她在那里跟电话里的人畅聊着,我焦急的看着她,年纪不大,脸上被花头巾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大眼睛,但眼角布满了皱纹。腰上没有赘肉,我坐在后面手没地儿放,只能扣在她的腰间。
她终于说完了,我也从恍惚中回到现实。现实是,我先前与派出所长的通话里,所长说找到一个泥潭但没有我,已经一个小时了还没有看见救兵,这个广阔的戈壁滩有几处泥潭呢?
现在她就是救兵,一个能说清楚位置的救兵。
折回所长说,位置更清楚了,你到原地等着去吧。
她又把我送回了原地,而她却原路返回了,好像就是来找我并帮我把遇难位置说清楚。好奇怪啊。
这以后又等了好长时间,我在远处高山上上上下下了好几趟,生怕因为手机信号不好耽误了生机。想起车里还有副高倍望远镜,也给拿出来瞭望用。
好像又过了一个小时,欣喜地看到一辆警车在戈壁丘陵中蛇形运动着,渐渐靠近,却又在五百米开外向另一方向驶去,我看得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我。
一个站在斑驳陆离石块的山上的人,从五百米外很难被注意到。我赶忙打电话,联通联不上;移动移不动。不停地拨,绝望地拨,终于被移动接通了。这里插播一下广告,移动在新疆真是移不动,新疆人很少用移动,但那是在平地里,只要爬到山上,移动还是比联通强,但电信在农村普遍较好,我没有电信,也只是听说。
”移动“是要有高度滴。
言归正传,我终于在他们驶出视线外的前一刻,把他们喊回来了。可见,即使是当地人,在戈壁滩上找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后来就是拖车。他们的警车是国产的suv,所长叫包拉,带了四位警员,全是哈萨克族。包所长身高一米八几,带墨镜,络腮胡子很酷的样子,腰里别着家伙。尽管他们经常救援,但车上除了拖车绳和一把铁锹外并没有太多的专业工具。
在从山上跑下来之际,他们已经开始干了。见到亲人,寒暄之后先试了一把,不动。旋即开车找来了一些木板和木桩子,准备把车撬起来。由于自己施救不当,前轮“挠地”太深,使得前轴被地面扛起来了,前轮空转用不上劲儿,四轮变成了两轮。
在烂泥地里实在是不好施展,一个叫“叶尔肯·别克”的民警,就他穿的是平口皮鞋,没像其他人穿的是高邦警靴。可就他主意多、行动快,身上溅的泥水也最多。
我的车后面有两个挂钩,一个被警车拽着,另一个被拴上绳子,五个人(还有一个路过的哈萨克牧民)合力向后拽。经过两个小时的折腾,崩断一条拖车带后,终于把车拖了出来。
这时候已经快下午7点了,我拿出还剩下的一个瓜给他们,还有一条在霍尔果斯免税店买的,准备带回家送朋友的烟,包所长坚辞不受,说这就犯纪律了,只收下我的书,作为留念。
说好上了主路一起吃晚饭,也被婉拒了,周围都是戈壁滩,哪里找得到人家儿啊。最近的下涝坝乡也这50公里以外,最主要的是他们还有赶回100公里外的所里归队。
依依惜别后,他们向西我向东。
绵延的天山在暮色中张开无尽的臂膀欢迎我到巴里坤,它像是在说,傻瓜,想来看我用得着那么费劲吗?
远远看去,天山仿佛凌驾于别的山脉之上,是名副其实的“天山”
暮色中的天山和将近中秋的月亮
刚从泥淖中挣脱出来的老伙计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起床去了巴里坤湖,然后又开车到天山脚下再也开不动的地方,在最近的地方看天山。
回望巴里坤湖,湖里盛产芒硝
巴里坤的牛“牛”,是个奶制品基地,大家都让着它,就像在印度
9月20日下午快两点时启程前往老爷庙口岸,那里还有160公里的路。
写于北京家中
2018年10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