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默书
第一章：翻倒的西瓜汁
桌上摆着小型电风扇，风吹着林云朵的鬓发。她给桌上的小猫瓷瓶上马克颜料，时不时望着窗外的海边嬉闹的游客，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三姐从里屋捧着刚洗好的咖啡机出来，就看到她闷闷不乐的模样。三姐装作咳嗽一声，林云朵猛然回过神，偷瞄了一眼她，松了一口气，继续拿起颜料画着。
突然，门楣上的风铃“哗啦哗啦”被风吹响，带进热风。林云朵微微抬头，没太看清他的模样，只瞧见足有人高的冲浪板。来人在柜台前点了一杯冰镇西瓜汁，声音清亮，坐在她正对面的座位。“嘭”冲浪板促不及防的倒地声，惊醒了本就神游的林云朵，她猛然画笔一抖，瓶上鲸鱼的眼睛就画歪了。林云朵皱着眉有些不悦，一抬头，恰与对面红着脸的男生四目相对。
男生弯腰把地上的冲浪板扶起来，却在直起身时，左手肘碰倒桌上的西瓜汁。半杯的西瓜汁全数洒在水蓝色的衬衫上，胸前瞬间红了一片。男生的脸更红，手忙脚乱的拿着纸巾擦着。林云朵捂嘴偷笑，肩膀抽动着，肆无忌惮的打量他。
“你喜欢猫？”男生猛地坐在她对面，冒出一句不想干的话。
林云朵警惕的摇摇头开口“不喜欢”然后用手悄悄指着正在磨着咖啡豆的三姐压低声“她喜欢”
男生忍不住用手去触碰瓷瓶，却被林云朵抢先一步拿开了瓷瓶“颜料还没干呢”她调大了风扇的档位，风吹出来，撩动着额头的小鬈发。
“我可以买这个瓷瓶吗”
林云朵抿着唇想了许久，望着窗外的海岸，眉眼笑意渐渐放大。可是一低头，盯着小猫瓷瓶上的图案，眼眸暗淡些许“反正眼睛画歪了送你好啦”
“你叫什么”
“林云朵，你呢”
“余初”
林云朵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然后低头露出一丝不易发现的笑，名字跟他人一样，简单干净的不染浮躁。
“你是不是想去海边”余初笃定的开口，目光灼灼，林云朵感受到一种不容她撒谎的气场，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带你去”
简短的四个字，林云朵琢磨了很久。她环顾四周，一回头碰上三姐考究的眼神，心虚的垂下头，生怕三姐瞧出她的心思。
余初抱着冲浪板出去，林云朵透过玻璃窗清晰看见他被西瓜汁染红的衬衫，自顾的笑出声。
余初临走前的话，林云朵蠢蠢欲动的心不安分起来，等到她感受到自由的时候，已经身处海边。
他抱着冲浪板找工具箱不理会她，任由林云朵在后面大喊大叫，她看着余初挺拔的背影，莫名的嘴角上弯。有种错觉，她好像认识他很久，久到她甚至记住了他的背影。
她完全暴露在太阳底下，许是太久不晒太阳，刺眼的太阳光照射在皮肤上，一阵一阵的刺痛，过高的温度让她脸渐渐泛红。不过她却毫不在意，她只是像个孩子般在海岸边肆意大笑着，扬起脸迎着海风，白裙的裙角被风吹起。
余初安装着冲浪板上的器具，他看着异常欢喜的林云朵，脑子里兀得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难道她从未来过海边？
林云朵踢着沙子，蹲下看着余初仔细调试每一个按钮。她安静的没有多说一句话，双手托着腮，仔细看着他认真工作的样子，海风微微吹过来，时间变得好慢，林云朵突然觉得不再燥热，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
“余初，你是尾屿人吗”
“不是，六月才刚搬来”
林云朵猛然想起些什么，低低笑着，心想那算是给他的见面礼吧。
“好了，下水”余初扶着冲浪板走向海中
林云朵娇小的环抱着余初的腰际，几只低飞的海鸟压着她的头顶而过，脸紧贴着他的后背，皮肤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衬衫，鼻间全是海水的腥咸味儿。
日头偏西的时候，他们才从海上回来。林云朵脸上血丝清晰透出来，小腿的雀斑成块增多。裸露在外的胳膊通红，鼓起脓包似的，却丝毫不在意，光着脚在海滩上乱蹦乱跳，对着余初做鬼脸。
余初跟在她身后无奈的笑，蓝衬衫上的西瓜汁遇到水，化开波及到右胸，配着余初遮住眼睛的碎发，看上去有些滑稽。
林云朵突然蹲下身，跌坐在地，胸口一阵闷痛，她脸色陡然苍白，余初原本的笑意也隐去，皱紧眉头。
“你怎么了”余初急切的问道。
“没……没……没怎么”林云朵说话也没什么力气，手捂着胸口。
余初看到她身上的脓包，像是知道些什么了，他竖起冲浪板在她身后，投成一片阴影
“既然过敏这么严重，为何还要出来”
林云朵勉强憋出一丝笑，将裙子往下拉遮住那些斑点，凑近余初清秀的眉眼，从他的眼瞳里可以看见她的模样，忍不住打趣“因为喜欢”
她脸色好看很多，拍拍身上的沙土，余初背后的晚霞，映在他的脸上，整个人都温柔起来。
“你好像很喜欢蓝衬衫”
“恩？”
“没什么”林云朵莫名想起什么，脸又通红。
“你明天还来吗”余初恍然想起一件事
她停下脚步，回头冲他笑靥如花“你说呢”
似是而非的回答，却让余初笑了。
第二章：被禁足的八月
晚上灯火明明灭灭的亮起，透过二楼的窗户，海中央的灯塔隐约露出光。
回想着父亲不让她出门的话，脑袋里却一闪而过余初的脸，天渐渐暗下来，晚风吹起她的衣角，吹过脸庞，身上灼热的红斑也舒服许多。
听他说夜里的海边会跑出很多乌龟，他会在海边等着看乌龟吗？
远处的天刚露出鱼肚白，隐隐有明黄的光从东边逶迤过来，她第一次知道天是怎么亮起来的。
林云朵躺在地板上，电风扇呼呼吹着，绣花的白色窗帘轻轻晃动，透过缝隙里湛蓝的天一览无余。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林云朵爬起身，透过猫眼看见了戴着棒球帽的苏容。苏容进来的时候，林云朵就是哭丧着脸。
“云朵，你怎么了”
林云朵瘫软似的趴在桌上，幽怨的看了她一眼“被我爸下禁足令直到开学……”
苏容连喝了两杯凉白开，听完了前因后果，却不按常理的安慰她，而是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小云朵，这算艳遇吗”
她敷衍的嗯了一声，翻了一个白眼给苏容，双手撑着下颚若有所思。
“容容，你能帮我一个忙吧”
“如果是偷渡你出去，我可不敢”苏容惊悚的看着她，仿佛看见自己被林爸告状后罚站在太阳底下的样子，禁不住打个寒颤。
林云朵扬起神秘的笑容，勾勾手凑近苏容耳边。苏容离开后，她一脸愁容的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
“林云朵…林云朵”
像是在梦里听到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猛然发现余初站在窗外冲她招手。林云朵跑到窗边，一打开窗，热气扑面而来，林云朵倒吸一口气。余初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明目皓齿。
“快躲到帘子里”余初指着刺眼的阳光，急切的说着。
她没反应过来，却默默听从他的话。
两个人一窗之隔，林云朵躲在厚重的窗帘里看他，余初的白衬衫像是攒聚的云朵。
“我听一个叫苏容的女生说，你被禁足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她还是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有些不敢看他，毕竟违背了和他的约定，也许他在海边或者三姐的咖啡店里等了很久。
“对不起……你等了很久吗”
余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她。
“你不会生气了吧”林云朵小心翼翼的开口，连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发抖的声音。
………………
一阵沉默，树上知了不停的叫着。几个骑车的男生吼着“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闪电的力量……”破风而去。
“如果你想看海，我拍给你看”
林云朵莫名低落的情绪，突然灼亮起来
余初被她盯着无处闪躲，只能偏过头去。
“好多满天星呀”
“是呀，我妈妈生前最喜欢了”林云朵拿过插满满天星的白瓷瓶放到窗台，眉目温柔。
“对不起……”
“没关系，她已经化作满院满天星了”
余初突然靠近那瓶花，也靠近了林云朵。
林云朵一抬眼，就是余初近在咫尺清秀的脸，呼吸一窒，有些喘不过气。余初却毫无察觉出她的异常，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我妈以前也很喜欢满天星，也喜欢插花”
“那她是……”林云朵以为他跟自己一样，不免蹙眉不忍。
…………
“你不想说就算了，没事的”
林云朵呼了口气，靠着墙看他。
“在我很小的时候，她跟我爸离婚，去了很远的城市，我都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光偏移的投在窗台边，余初的侧脸一片阴影，有浓重的哀伤。
“其实说给你听听，憋在心里太久的事情也轻松许多”
余初假装没事的冲她笑着，只是一直轻抚着满天星。
林云朵看着余初，竟想要伸手抱抱他，也许每个人都有一道伤疤，碰不得，一碰就疼。
她在窗内把余初的模样轮廓刻进眼里，窗外的余初像是踏云而来的一缕风，吹皱了她的一湖春水。
八月的风吹呀吹，吹干了余初的湿蓝衬衫，吹走了林云朵被禁足的阴云。
第三章 陪你罚站到日落
秋末有时依旧热的像初夏，房间的白墙上挂满了大海的照片，林云朵给每一张照片认真的写上日期。
她站在阴凉处看着主席台激情昂扬读稿的学生代表，竟然热的想打瞌睡。树上不知道掉下什么，林云朵吓得在头发上乱摸。
一只手温热的抚上她的头发，林云朵惊讶的回过头，撞上余初藏有笑意的清亮的眼眸。他手里捻住一片细小的榆树叶，她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余初跟着班级队伍离开。
整个上午，林云朵几节课频频走神，心不在焉的望着课本。她不知道余初为什么不说和她同校的事情，难不成在他心里，他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吗。有时候，林云朵也觉得自己会偶尔冒出矫情念头，可能这是青春期的通病吧。
午后的阳光炽热的发白，塑胶跑道被晒出一股难闻的聚丙烯味。林云朵躲在操场看台楼梯底下，稀稀拉拉的人做着热身运动。
“林云朵，别装可怜”
胳膊被推了一把，她回过头就看到素雯双手抱胸盛气凌人的瞪着她。
“什么不能晒太阳，就是偷懒”
“没错，凭什么你可以躲阴凉”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她低着头根本不敢说话，任人推搡。
素雯突然抓住她的手把她往有光的跑道上拽去，林云朵害怕的往后退，满眼的惊恐求助似的看着其他人，可他们都在看笑话。
“我倒要看看，晒个太阳是不是真的会死”素雯死命往外拉，几个女生帮着她，林云朵半个身子处在阳光下，胳膊上的脓包裸露在阳光下，她畏惧的不停拉着袖子来遮住。
“几个人欺负一个人好意思吗”
林云朵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抬头，是她想要见到的人。余初皱着眉，横在素雯她们面前。
原来他们班也上体育课，林云朵一直觉着离开苏容自己很难独当一面，却没想余初是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
“林云朵竟然早恋，真有意思”素雯冷哼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林云朵脸憋的涨红，想要挣扎出素雯的桎梏。
“嘭…”几乎是促不及防的一瞬间，素雯被余初一推，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余初挺拔的身影站在林云朵身后，挡住所有的烈阳。
“对不起，你没事吧”余初冷着脸道歉，却没有看她。林云朵没有反应过来，刚才余初为她推倒了素雯吗？
素雯恶毒的瞪着她，胳膊蹭了一大块皮，血慢慢浸出来，其他人都围上去。林云朵害怕的捏紧手心，肩上落下炙热的手掌，余初拍拍肩安慰她。
她一回头，就看到逆光的余初，脸明明那么清晰，却感觉距离很远。
不出意外的他们很快被请去办公室喝茶，虽然素雯有错在先，但毕竟受伤者是她，林云朵心知肚明的站在办公室外面，好在遮天蔽日的梧桐树延伸到走廊，斑驳树影落在地上。
“你没必要陪我一起罚站”她看着身旁的余初低低的说。
“傻吗？推人的毕竟是我”余初爽朗一笑，抬手揉乱了林云朵的齐刘海。
“还有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惊喜呀”余初打断她的话，狡黠的眨眨眼。
“你说，老师会不会让我们罚站到放学，反正都是自习课”
“那也不错，我就陪你一起看日落”余初靠在墙上，林云朵抬眼便是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甚至还有汗渗出发根。
林云朵脸一下子通红，红到耳根。午后的轻微凉风吹过来，日落快点到来吧，她不知道是期待日落，还是期望和他独处的时间多一些。
即使知了吵闹，也能听见他的呼吸。
时光有时候能停住该多好。
第四章 海边的乌龟跑出来了
从不下雪的尾屿好像没有冬天，明明已是十一月，只不过晚上冷些，太阳光温和许多。日头偏西后，海边的城市温度冷起来，风过来都忍不住打一丝寒颤，怕冷的林云朵已换上薄毛衣，身旁的余初穿着水蓝色外套，越往海边，人渐渐稀少，鲜有人会固执的等待一场落日。
天边的碧蓝一点一点隐去，玫瑰色的晚霞像是燃烧起来，晃的人睁不开眼。
“乌龟什么时候出来”
余初比着噤声的动作，手指着不远处的海里。
几只海豚交叠跃起，翻转出高难度身姿，激起一阵浪花。在晚霞下，海水透出幽幽的蓝夹杂着鲜亮的红。在盛大日落的帷幕前，海豚做着绝妙表演，林云朵莫名被震撼到落泪。
冬日的天黑的很快，余初拉着她总算从阴影处走出来，他没想到林云朵会毫无预兆的挣脱开他。
海边的温度又陡然低了几度，月光盈盈的照在海面，林云朵蹲在岸边，手穿过温热的海水，风吹过她的发丝，闭眼还能听到海豚的叫声。
“云朵”
林云朵应声回过头，余初抓着一只迷你乌龟举到她眼前，太过近的距离，吓得她捂住眼。
余初突然大笑起来，林云朵气的挠他痒痒，他招架不住的手一松，小乌龟猛地钻进沙里。
“余初，那是什么？”林云朵突然停下，探究似的看着海面，泛着荧蓝的光，透亮的有些招摇。
“浮出水面的水母”
林云朵忍不住想要用手去触碰，被余初用力拉回来，无奈的冲她笑，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可能自己就像一个刚进城的乡下妹，对什么都想要握在手心里感受。
“云朵，往左边去，乌龟全面出动了”
余初猛地往左边跑去，林云朵紧随其后生怕落下什么场面。晚风带着腥味拂过脸颊，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他突然停下，她没注意一下子撞上余初的后背，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林云朵许是挨他太近，脸腾的燥热起来，幸好黑夜里，一团漆黑。
“啊啊啊啊……乌龟大军”
林云朵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余初拉起她往一旁蹲下，偷偷看着。
月光隐隐照在幽蓝海面，一大团蠕动的乌龟如同潮水般的往海滩上涌来。海水偶尔翻起几个小浪，靠近海的乌龟被卷进水里，一波卷入一波又爬上岸。
林云朵猫着腰靠近龟群，轻巧的捏住一只笨拙的胖乌龟回头喊着他的名字。
“余初……余初”
余初晃了神般的没听到，静静站着看她，她的眼眸灿若星晨，澄澈的宛若一泓清泉，风从他的衣服里穿过，脸冻的有些微红。
“如果没有你，可能我这辈子都不看到了”
余初揉揉她的头发，猛然一阵心疼“不会的，以后只要我在，我就带你来看”
“以后只要我在，我就带你来看”
这句话滚烫的刻进她的心里
她会有以后吗？
林云朵不说话了，只是默默无声的看着他，眼眶微湿，她突然很想永远留在此情此景里，留在十一月的尾屿海边。
第五章 想把全部的话说给你听
十二月份深冬的尾屿，竟然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打在玻璃窗上，模糊了街上的行人，依稀只有花花绿绿的伞。
林云朵双眼紧闭躺在病房床上，脸上的氧气罩已有浅浅的印痕。空气里的来苏水浓郁的有些呛鼻，没有任何光亮透进房里，只是一片沉寂。
余初站在门外偷看她，却没有勇气走进去，原来她病的这么严重了，这个傻姑娘为什都不说呢
“进去吧”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藏有浓浓的疲倦。
余初回头便看见林爸爸憔悴的脸庞，冒出青色的胡渣，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犹豫一会儿推门进去，病房里一股潮湿气息，有青苔的味道。林云朵脸色苍白，呼吸清浅，偶尔皱眉，睡得极不踏实。
余初坐在她床边，握着她冰凉的手，太过白皙，可以看见每根青筋。
云朵，等你好起来，我们去看海上火烧云，去看遍尾屿每一处地方。
“不就是过敏吗？怎么会这么严重”余初走到林爸爸身边，天光变暗了。
林爸爸站在窗前，身形瘦削，他悠悠叹了口气“朵儿得的是着色性干皮病，现在已经病变成皮肤癌晚期。从小她都不能出去见光，上学也是她固执的想法。我一直想的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没想到病变的太快。”
“意思是她活不了多久了是吗”余初鼻子一红，声音轻微的发抖。
林爸爸点点头，别过脸不忍看床上的林云朵和不能接受的余初，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一种惩罚式的残忍。
“她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吗”
“不知道，我想让她快乐的离开，谢谢你让她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大海，陪她度过了这段时间”林爸爸真诚的看着余初，还有不可言说的哀伤。
余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可以，但愿不曾遇见她，只要她的幸福安康。
“爸……余初”
余初和林爸爸同时回头看向林云朵，走到她身边，林云朵轻轻笑着，动了动身体想要躺起来。
林爸爸帮她抱到轮椅上，披了一件厚外套。临走前拍拍余初的肩膀，余初会心的点点头。
如果留给她的是快乐，那么骗她又何妨呢？
“余初，如果我说我想去海边”林云朵撒娇似的偷偷看了他一眼。
“不行”余初斩钉截铁的拒绝她“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抓海龟”
林云朵眼眸黯然，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霓虹灯，手摸上雨雾模糊的玻璃窗“余初，我可能会死的……”
“不，不许说这种丧气话，苏容明天说来看你”
她望着余初，像是望进了一片温柔的海。有的时候，她想自己足够幸运了，遇见了余初，遇见了尾屿的海，遇见了一个新的林云朵。
林云朵从一旁的桌上的包里拿出一枚小型海螺，小孔对着自己的唇边。
如果有天我走了，会化作满天星，长满你能看到的地方。
“你知道吗，对着海螺说话，海螺可以留住这些话的”她兴致勃勃地拿给余初听，甚至满脸期待地按到他耳边
余初红了眼，声音哽咽的说着“听到了，全听到了”
她得到想要的回应般满足地笑了，将手里的海螺塞进他的手心，紧紧握住，余初的手心滚烫，她感受到冬日里的温暖，就像是冻了很久，猛喝一大口水般的暖进心里。
“趁我意识还清醒的时候，就想和你说说话”她突然安静地说了一句令人心疼的话。
余初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揉揉她的头发，已经干枯的头发毫无光泽。肌肉萎缩得太快，整个人瘦弱很多。他有太多话要说，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灯火通明的尾屿，不像以前认识的那样。窗外的雨没有停下，雨水打在雨棚上的声音还很清晰。
但愿明天会是晴朗的一天。
第六章 最美的蓝衬衫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穿了一件蓝衬衫。
林云朵上车的时候，几乎没有位置，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有些狭小。她走过去的时候，位置前面的男生靠着窗户闭眼睡觉，左耳机掉在肩头，六月的尾屿已经热起来了。
窗外的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侧脸的轮廓被光照得很深，耳机线顺着脖颈延伸至胸前，水蓝色的衬衫就像是一片海，是她在纸上涂过的颜色，书里描写的那样。
她走过去的时候，风吹过林云朵的印花裙，带着男生身上特有的草木香气，她竟萌生出想给他塞耳机的奇异想法。
最后一排位置很高，林云朵稍稍低眼，就能看到男生薄薄的耳廓。
她拿出水来喝，却不料在一个路口，司机一个急刹车，林云朵手没抓稳水杯，眼看着水毫无偏移地洒在前座男生的身上，只有无能为力才能形容她抑郁的心情。
“对不起……对不起”林云朵赶紧抽出纸巾给他擦衣服。
男生被吵醒，动了动上身，慵懒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可能林云朵骨子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痴吧，不然怎会一眼就记住了他的样子。
“没关系”
可她还是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着，在不经意间碰掉了另一只耳机，缓缓的音乐出来。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ys are grey ”
………………
四目相对，林云朵在他眼里只看见了自己，可能离得太近，他身上的香气浓了许多，是木樨草的味道。
“好巧你也喜欢这首歌”她一说完这句话，却听到公车播报“环岛西路到了”。
“完了完了……坐过站了”整个人几乎是弹起来的，拎起包大叫着往外冲。
车上的余初忍不住笑起来，又重新带上耳机，看着窗外四处张望的林云朵，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后记
尾屿最闷热的三天，日光晒得人睁不开眼，匆匆的高考结束了。
林爸爸在余初离开尾屿时，把林云朵小心翼翼保存着的照片给了他，还有一份信。
余初是在火车站看的信，是她看起来像小学生一样幼稚的字体。
她说，她会化作和妈妈一样的满天星，长满他经过的每一个地方，等到他看到时，就会是再相遇的时候。
信很短，甚至后面的字迹潦草，恐怕她已经抓不稳笔了吧。
余初哭得说不出话，每一张他拍给她的照片，她都工整的写了日期，还有每一个愿望，这些愿望可能再也无法实现。
余初静静站在车站旁，火车列车员播报着进站消息，他却置若罔闻，望着尾屿高高低低的房子。
如果我能走遍每一处海，我依然拍给你看，我想，你在天上肯定能看见。
尾屿的日光还是那么刺眼，而有些人走了，有些人却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