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年时光中的印染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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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夏日的午后,阳光明媚,我突发奇想,想回到印染厂家属社区走一走。我从三岁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光是在那里度过的,因为家庭原因转学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一晃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像所有国企家属大院一样,那里有居民楼、小学、图书馆、礼堂和篮球场,在那里我度过了可能是一生中最幸福的几年。

家属大院位于老家的城西,我家在城东,虽说小城不大,但自从上中学以来,学业变得繁忙,大学毕业后在外省工作打拼忙忙碌碌,老家更是成了可望不可及的远方。这次趁着年休假在老家多待了几天,才算是有时间会会老友,到处走走。我骑着自行车穿过不大的小城,随着离厂区越来越近,环境风景愈发熟悉起来,而我此刻就像是要赶去约会的男孩一样,越是快见到心上的女孩儿,越是激动,越是羞赧,越是不知所措,甚至能够感受到怦怦的心跳。

终于来到了大院的南门。因为正值午后,外边的人不多,南门正对的林荫路依旧那么清新又肃静,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声和枝头上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平添了几分热闹。路边的树木经过了二十多年的成长,显得更加挺拔苍劲。道路两旁的老式灰色四层筒子楼依旧稳稳地伫立在那里,只是多了几分斑驳,颜色也更深了一些,楼的侧面被绿色的爬墙虎包裹着,显得郁郁葱葱。家属院依旧显得生活气息浓厚,虽然这个时候街上的人并不多,但也能看到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学生,树荫下坐在马扎上乘凉的大爷,以及自行车后座上驮着婴孩的年轻妈妈,只是那个年代灰蓝色调的服装如今已变得时尚斑斓。

当我漫步在林荫路的时候,心慢慢沉静下来,开始好奇地观察起周围的一切,“啊,幼儿园还在”“那个一楼开窗的小卖部消失了...”这时仿佛周围的万物也活了过来。白杨树发出轻柔的沙沙声,仿佛在说“天那,看啊,是谁回来了?”法国梧桐的树枝也越过墙头好奇地望向了我,一边摇着一边在向我打着招呼。“嘿,老朋友们,你们好啊”我在心里默默回应。我的心里此时充满了激动,左顾右盼,因为我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们,同时,我也因为这么多年没有回来看看而感到愧疚。

林荫路尽头正对的是家属院的中心花园,庆幸的是现在它依然如故。几个小孩子正奔跑着穿梭其中,我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同样劲头十足的小东西。小东西发誓,这可不是在疯跑,一般情况下,大家都在忙着拯救地球。今天是擎天柱痛贬心狠手辣的威震天,明天化身克塞战士去对抗邪恶的格德米斯,后天又变成了金刚葫芦娃去消灭蛇妖。超级英雄的身边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忠诚的帮手,他们对英雄的命令从未产生过怀疑。有一次,我对着一个天生卷毛的胖小子说“来,我们必须隐蔽起来,我们就趴在这片低矮的树丛下面”一分钟后,当我俩站起来时,惊奇得发现对方的身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至少一百只蚂蚁,这一次,超级英雄们尖叫着落荒而逃。当然有正派就要有反派,虽然大家都不想当反派,可总要有人做出牺牲。但即使反派也是不甘心失败的,所以威震天追着擎天柱满世界跑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只可惜每次在战斗最激烈的情况下都会被奶奶叫回去吃饭。偶尔,男孩儿也会配合着女孩儿玩玩她们的游戏,比如过家家。我理所当然得扮演爸爸,那个当年总是扮演妈妈的小姑娘脸上挂着一块疤,是她更小的时候不小心被暖壶的开水烫伤的。那是多么可爱的小姑娘啊,总是用手托住脑袋笑眯眯得望着你,笑得那么甜,时常引得小东西在睡梦中也一起发笑。那块疤痕我丝毫不觉得影响了她的美丽,反而觉得是她淘气顽皮的象征,使她显得更加可爱。

穿过中心花园,笔直的林荫小路带着我穿过了几栋老式家属楼,就来到了我的小学。虽然我住的楼和小学之间只有一百米远,但好像除了个别时候放学后要赶回家看动画片以外,小东西每次花在路上的时间都会很长很长。因为你知道,小东西忙着呢,有时是追逐一只蜻蜓,有时是一路踢着沙包,有时则是和堂姐兴奋地分享着对方的小秘密而忘记了时间。虽然不喜欢走廊刺耳的铃声,但小东西那几年在学校还是过得很开心的。我站在学校门口,望向教学楼当年教室的方向,仿佛看到了当年课堂中那个小东西嘴里叼着铅笔,他虽然身体还待在教室,可是精神却已经扇着翩翩浮想的翅膀离开那里,高飞到远处某个虚无缥缈的云层中去了。教室的窗外是一排石榴树,它们和教学楼离得很近,树枝仿佛都在轻轻地拍打着木窗,从初夏开始,当小东西累的时候望向窗外,就会看到令人开心的红色的钟状石榴花。到了秋天,石榴树又无私地为小朋友们奉献出一盆盆的酸甜的石榴果。

在小学的对面,是一个篮球场。这是整个家属区的活动中心。每年厂里都会定期举办厂职工篮球赛。大伯因为身高马大每次都作为主力出场,每到这时候,全家人都会早早吃过晚饭过去给他加油助威。当然,小东西是不关心比分输赢的,他兴奋的是还能在放学后的晚上见到这么多的同学伙伴儿,大家又可以继续白天拯救世界的剧情。当然,捂着耳朵蹦跳着在播报比分的高音喇叭前穿过,也是小东西感觉非常刺激的一件事。偶尔,夏天的傍晚,通常会选在一个刚刚下过雨的傍晚,这时候的气温刚刚好,不冷也不热,社区会在篮球场播放一场露天电影。你能想象吗?小小的篮球场和看台差不多装下了多半个职工家属院的人。我和堂姐通常都会早早过去占一个好位置,再一起用偷偷攒下的零用钱买上两毛钱的瓜子。那种快乐,是你如今在酒吧开上一瓶两千元的洋酒也远不能比拟的,因为你知道,在看电影的时候,只要他们愿意,把小脑袋的角度稍稍抬得高一点的话,还能够看见天上的星星。我还记得,当时我们最喜欢看的是上海美术制片厂摄制的木偶动画《大盗贼》,直到如今我还能记得我们的霍真普洛兹老爷,记得他那句经典的““我是个大盗贼 什么也不怕 生活多自在 整天乐哈哈...”

渐渐地,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喜悦、怀念、心酸、无奈一股脑涌了上来,还有流转的时光和逝去的人。我好像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小东西,在马路旁因为摔了一跤而哭起了鼻子。他暗暗下定决心,虽然时光丰富了自己的阅历,但也不能让他夺走自己的童真,希望往后那些单纯又开心的时光,再也不要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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