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的城市,也有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歌舞喧闹的广场,也有无处安放的颠沛流离。
那个夜晚,明灯初绽,我看见了他,于树木掩蔽的黯淡处。他坐在残破的石阶上仰望着天上稀疏的星辰,脸上布满污垢。那时我站在约五米外的远处,却也可看见他衣服上的那个破洞。那个破洞在寒风中扭曲着,张裂着,似在嘲笑,更似在抗争……
他就这样坐着,仿佛感受不到凉意。我却裹紧了衣服,悄悄地走近了些,我的好奇心驱使着我,它驱使我去探清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的寒夜中到底在做些什么。近了,近了,我看清了他的样貌,看清了他脸庞滑过两行晶莹的东西。他好像感受到了我的存在,仰着的头毫无征兆的垂了下去,胡乱地用手指抓住袖口,然后猛地往脸上揩去,可新的眼泪又滴下了……他随即蜷成一团,双手交叉抱着自己的小腿,把头埋了进去。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影就像一团球。他身旁的吉他盒随着他的身躯,似也在颤抖。
我又走近了些,然后掏出一块还余下的面包,撕为两半,将一半放入口中,自己咬了一口,用试探的语气询问到:“你可以和我一起吃这块面包吗?我有些吃不消。”说着,小心的把另一半面包递上前去。没想到他猛地一拍将面包拍在地上,然后站起。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他却并未理睬我,兀自地跑开了。或许,我还是伤害道了他的自尊心?我有些歉疚地望着他跑远,他跑得有些踉跄,甚而有些笨拙,像是在逃避着什么。我不禁有些心忧他是否会摔倒。
不知为何,第二天,我又见到了他。这次,是傍晚,广场上。傍晚的广场,吆喝声此起彼伏,广场中央的喷泉喷出了十几米的水柱,围栏旁边的人群被从天而降的水滴砸得落荒而逃,广场角落里面悠扬的吉他声被巨大的水柱冲刷了,只留下弥漫在高空的些许情调。突然,上空的情调被甜美的歌声拉了下了,立马灌进人们的耳朵里,于是那一双双不安分的脚就在双耳的引领下围入角落里面了。我也跃了进去。
就这样,我又看见了他。他弹着吉他,脚有些迟滞地打着节拍,眼睛微闭,手指在琴弦上来回跳动,和他的脚相较,就像跃动的精灵。他的身后半掩着的是一个女孩,被打扮得光鲜亮丽,活脱脱的一个小公主,仙女裙,小背包,手里紧握着话筒,小嘴一张,甜美的歌声从音箱里面流出,虽有些沙哑,却不妨碍潺潺流水悦耳之声缓缓滋润人们的心田。我想,他们这样卖唱已有了段时日。想到着,我的眼角不免有些湿润。他们的表演很出色,不论男女老少,都静静聆听,纷纷掏钱往琴盒里面塞。我笑了,也往盒子里丢了二十元,他认出了我,向我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最终破坏这和谐氛围的是一个声音:“你这么年轻,不去找工作,怎么学人要饭?”这句话如同一粒石子抛来,人群顿时泛起了涟漪,人们起哄起来,纷纷指责他不务正业,指责他与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抢地盘。
他慌乱了,一面摇着手申辩,一面将女孩藏在身后。他的裤管在这急迫当中,不小心卷了上去,只那么一会又被他拉了下去,好像在遮掩着什么。
可我却已分明看见了,灯光在他脚上折射出了金属光泽。我垂下头,不忍再看下去,不忍再看他们狼狈的离去,也不忍去揭露他费力的遮掩……
到了现在,我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好缓解这种因了无能为力带来的不适。我张了张口,却又合上了。
何必做些徒劳无意的事呢?我一面摇头,一面写下:前路漫漫,泥泞迢迢;微光茫茫,向上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