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陌花开
第十章 兄妹谈话
顾鼎臣和顾若璇父女两在密室里谈了许久,所谈之事多半都是顾若璇这几年在江南的生活情况,偶尔也会谈及京城之事。言语之间,不乏顾鼎臣对爱女的关切与自豪。
最后,顾若璇考虑再三,还是将这一路回京所遇之事和盘托出。
虽然泽州之事顾若璇做的隐秘,自信不会有人查出什么,但柳圣坤毕竟是一州刺史,朝廷委任的封疆大吏,他已死之事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回京城。而且,如今泽州刺史暴卒,整个泽州群龙无首,必须尽快派人主事,否则必定乱成一团。
顾若璇再有能力,但终究是个女子,目前朝政之事完全插不上手。所以,她只能提前支会自己的父亲一声,让他早做打算,以免迟则生变。
闻言,顾鼎臣神色端凝,久久不语。
半晌,顾鼎臣才缓缓叹了口气,“为父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的。”
听到顾鼎臣的答复,顾若璇也不再逗留,起身道:“父亲,女儿先行告退了。”
顾若璇离开后,原本就空荡荡的密室显得更加寂寥。顾鼎臣独自一人望着墙上的《烟雨图》,目光幽远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了慎德堂,顾若璇正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倏然,望见前方一青一蓝两道身影立于石拱桥之上,正是顾琛和顾琰。
青衣男子目视前方,负手而立,背影清俊修长,午时的阳光淡淡地打在他的身上,衣袖随风飘遥,宛如天上的神祇,令人不敢亵渎。
旁边站着的是同样身形挺拔颀长的顾琰,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顾琛侧首,脸上尚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璇儿,你来了。”
顾若璇迎上前去,浅笑道:“大哥专程在此等我?”
虽是问句,然而顾若璇的神情却是笃定的。
“嗯。”顾琛点点头道,“看你方才出来之时神色凝重,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若璇也不隐瞒,坦然地讲出自己在泽州的所见所闻,顺便也将自己杀死泽州刺史柳圣坤一事告知二人。
“这柳圣坤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剥削民脂民膏,视人命如儿戏,他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顾琰听完便勃然大怒。
“柳圣坤?”顾琛皱眉道,“可是一年前外放的那个柳圣坤?”
“正是此人。”顾若璇看着顾琛道,“怎么,大哥认识此人?”
“也说不上认识。三年前偶然见过,那时我刚进翰林院,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刑部主事,官位不过正六品,因为能力并不突出,也没什么背景,所以长期未能升迁。直到一年前,不知道他走了谁的门路,突然连升数级,外放泽州做了刺史。”顾琛记忆颇佳,娓娓道来。
泽州虽不是什么大州,却也算是中等州城,泽州刺史乃一州之主,封疆大吏,官秩正四品。短短三年,没有任何功绩,连升四级,对于柳圣坤这种庸才来说也算是进步神速了。
“还能有什么门路。”顾若璇拂了拂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不屑地嘲讽道,“不过是卖女求荣的无耻之尤罢了。”
“什么意思?”顾琰疑惑地问道。
顾琰虽然已经高中,但尚未授予正式官职,所以对这些朝堂之事不甚了解。
顾琛见他这副模样,点拨道:“试问当今朝廷谁最受皇上宠信,一手把持朝廷大权?”
“左相周惟嵩?”顾琰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望着自家大哥道。
“算你还不太笨。”顾琛没好气地道。
“……”被自家兄长打击到的顾琰无语。他只是还没进入朝堂,不了解情况而已。
“可我也没听说周惟嵩纳过妾啊。”顾琰继续道。
不得不说,周惟嵩这人虽然品行卑劣,毫无道德操守,但对自己的夫人还是情深意重的。
自与周老夫人结缡至今已有数十载,夫妻感情和睦,相敬如宾。周惟嵩对其夫人一心一意,数十年来不仅从未纳过一房小妾,甚至连通房都不曾有过。当朝士大夫纳妾成风,周惟嵩权势滔天,却对相伴多年的老妻情深意重,是为数不多的不纳妾官员之一,倒是难能可贵。
“当然不是他。”顾若璇淡淡地道,“是周世安。”
周世安,当朝刑部尚书,周惟嵩唯一的儿子。其人可谓是极品,据说他心理极其阴暗变态,为人贪鄙成性,穷奢欲极,生平只做坏事不做好事,人坏到如此境界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同时,周世安也极其精明,富有心计,善于揣测他人心思。其父周惟嵩这些年来之所以能够深谙帝心,盛宠不衰,就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
不过,与其父截然不同的是,周世安极其好色,拥有数十房小妾,个人后院虽说无法堪比皇宫,不过也差不了多少,与其父在女色的问题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周世安好色人尽皆知,若是他便不足为奇了。
“不过……周世安为人精明,素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仅仅一个小妾恐怕远远抵不上一州刺史之位吧。”顾琛挑眉道。
“不错。”顾若璇厌恶地道,“这个柳圣坤,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为了讨好周氏父子,卖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还不够,还甘做人家的走狗,随意攀咬陷害与其交恶的正直之士,可谓无耻至极。外放泽州后,更是横征暴敛,导致泽州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此话当真?”顾琛的脸色很不好看,眸光如染了墨一般,“泽州虽不比江南鱼米之乡,好歹也算是富裕之地,竟会”
顾若璇看了看顾琛,“若璇岂会欺瞒兄长。柳圣坤自上任后,每年征收的赋税比朝廷规定的要多上数倍,百姓食不果腹,最后竟人肉相食,饿殍遍野。我在刺史府找到一份账册,上面详细地列明了这些不义之财的去向。其中小部分上交朝廷,剩下的二八分账,绝大部分都进入了周世安的口袋。”
“简直是丧心病狂!”顾琰听完,忍不住大怒道。出身书香门第,顾琰虽然不如自家大哥那般沉稳镇定,却自有一腔热血,听到泽州的情况后,顿时怒不可遏。
“不知死活!”顾琛面色如霜,声音沉冷,“父亲可知此事?”
顾若璇点点头,“刚和父亲谈过这事。”
见此,顾琛神色稍霁,却并没有追问顾鼎臣说了什么,只是淡淡地道:“父亲已然知晓此事,想必已有打算。”
泽州如今形势虽然糟糕,但只要派个可靠的人前去治理,想必要不了多久,泽州城混乱的秩序就会安定下来。如今柳圣坤已死,泽州刺史一职空缺,父亲知道后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嗯,父亲若知道泽州的事,定然不会置之不理的。”顾琰点头赞同道。虽然他对朝堂党争了解得并不透彻,却相信自己的父亲身为右相,绝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
顾若璇没有说话,只是神色任有些淡漠,显然对泽州的事仍然没能释怀。
“好了。”顾琛望着顾若璇悲悯的神色,安慰道,“璇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刚回到京城,这些事你也插不上手,就交给父亲吧,他会妥善处理这事。”
“是啊,已经回家了,就不要老想着这些烦心的事了。好好休息几天,二哥再带你出去走走。”
“嗯。”顾若璇点头应允,随即又叹息道,“只是又便宜了周世安。周惟嵩深得帝宠,皇上……只怕不会因为贪污一事就降罪左相府的。”
永平帝当真不知周氏父子贪污渎职,祸国殃民么?未必!对于顾若璇来说,永平帝或许罪该万死,但他绝不是个任人玩弄于鼓掌的笨蛋。至少,永平帝对周氏父子的所作所为并非一无所知。
永平帝已经在位二十多年了,早已步入天命之年,远不是当年那个即位伊始雄心勃勃,立志要开创一番大事业的青年君主了。
这些年里,敢于直谏的老臣或贬或杀,剩下的差不多都是一些唯唯诺诺,阿谀逢迎的人,亦如当今左相周惟嵩。
几十年的相处,周惟嵩早已摸清永平帝的脾性,深知他的喜恶,曲意逢迎,哄得永平帝龙心大悦。正是这种多年相处的默契,才让永平帝愈发离不开周惟嵩。而周惟嵩尽管坏事做尽,但却从未触及永平帝的底线,这才是永平帝一直宠信周惟嵩的原因。
“周氏父子祸国殃民,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周惟嵩一意逢迎皇上,殊不知帝王的宠信由来最是靠不住。一旦周氏父子失去圣心,就是他们的死期到了!”顾琛神色淡漠,嘴角泛起一股讥嘲的冷笑。
周惟嵩因阿谀媚上而位极人臣,周氏一族因此也混得风生水起,却丝毫不知收敛,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只不过碍于永平帝的袒护,才相安无事。一旦失去永平帝的袒护,灭门之祸就在旦夕之间!
顾若璇淡淡一笑,道:“我明白,大哥!”所以,她会等,等待时机降临,然后亲手将他们送下地狱,给沈氏满门谢罪!
顾琰只是拍拍妹妹的肩,并没有说话。
“见过大公子,二公子,见过小姐。”一名侍女上前行礼,出声道,“夫人说午膳已经准备好了,特命奴婢请相爷,两位公子和小姐前去用膳。”
顾琛瞧瞧天色,确实到了该用午膳的时辰,对前来传话的侍女吩咐道,“知道了。你回去禀告母亲,待我们叫上父亲就去前厅用膳。”
待侍女告退后,顾琛回首看着弟弟妹妹,“走吧,去叫父亲用膳。”
顾琰和顾若璇点点头,紧随顾琛身后,一行三人向慎德堂而去。